她抬起頭,極力鎮定、面無表情的說:「是麻煩。對我來說你是個麻煩,打擾了我平靜的生活。」
他臉一白,有點受到打擊,將放在心中的那句問話脫口而出,「你還愛他?」
「對。」她的指甲陷入肉裡,收緊下巴,發現說謊比想像中還要容易,她甚至可以直視他的雙眼,一字一字清楚的說:「我愛他。」
他似乎被這三個字打落地獄,雖然極力想揚起嘴角微笑,卻笑不出來,他低下頭落魄地乾笑了兩聲。
突然間她心痛的想哭,想伸手拂開他的亂髮,想摸著他的臉頰告訴他她在說謊,告訴他她有多麼的愛他。
但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仍緊緊交握著雙手,任心痛蔓延全身。
張鴻羽吸口氣,伸手摸了下臉,然後向上撥開垂下的黑髮,再抬頭時已有了笑容。
「我抱你過去。」他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她看著他強裝出來的笑容卻更加想哭。張鴻羽走下車,繞到她這邊。
抱她下車時,他不忘說了句:「拿外套蓋在身上,才不會淋濕。」
她照做,不敢再開口,怕一開口就會痛哭失聲。
小雨在下著,他抱著地快步穿過草坪。
她聽得到他一步步踩在石板上的腳步聲,感覺得到他的體溫透過衣料傳達到她身上,雨水從他的髮梢滴下,順著他的頸項滑落。
她希望這條路能沒有盡頭,可惜,他走沒幾步就到了大門口。
張鴻羽將她放下,扶著她站好。「好了。我相信,你應該可以自己進去。」
他凝望著她,瞼上仍掛著微微的笑。
「我……我會……」他停下來,聲音嗄啞地有點說不下去。重新吸口氣後,他才帶著有點淒然的微笑,一口氣說道:「我會遵照你的希望,不再來打擾你。」
她聽到這句話有點瑟縮,但仍抓著外套遞給他,「這……還你。還有,謝謝你這兩天安排的溫泉之旅。」
「不客氣。外套你留著吧,下雨會冷。」他將外套披在她背上,以手背撫了下她的臉將雨水拭去,然後輕聲道:「你保重。」隨即他便轉身離去。
劉少君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看見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雨絲細細的落在他身上,她不禁屏住了氣息。
忽然間,他回身跨了兩個大步,大手一伸便將她抓到懷中緊緊擁抱她,她背上的外套因而被震得掉落。他低首深深吻她,她只覺得胸中的空氣像是全被他擠壓了出來。
他們像是熱戀的情侶在雨中吻別,灼燙的熱吻無法被冰冷的雨滴降溫。
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待在他的懷中。她感覺得到他的心跳有力的振動著,穿過他的胸膛,透過兩人的衣衫,直達她的心窩。
一會兒,他終於停了下來,將臉埋在她的頸邊發中,輕輕地、深情地說了一句話。
然後他鬆了手,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甚至到了車上都沒再回頭看她,就這樣走出了她的生命。
也因此,他沒見到她背靠著門板,淚流滿面、肝腸寸斷的滑坐在地上,沒見到她表情破碎、淚眼矇矓的望著他的背影。
雨在下著,仍在下著……
※ ※ ※
若不是尹秀娟因為連續兩天找不到人而快定在那天晚上殺到她家來,劉少君大概會死在自家大門前,就算不死也可能只剩半條命。
「你是白癡嗎?竟然坐在自家門口哭到發作!他X的,你要哭不會先進門再哭啊!」尹秀娟火冒三丈的罵著躺在床上的笨蛋,「你是嫌命太長了,還是覺得我不夠忙?失蹤兩天也就算了,竟然還給我弄到差點翹掉!劉少君,我警告你,要是下次再敢給我出這種事,咱們倆朋友就沒得當了!」
她氣呼呼的咒罵,卻發現床上的人兩眼無神,根本沒注意聽她說話,氣得她直跳腳,差點沒抓著她的衣領搖晃。
「劉少君,我在和你說話,你有沒有聽到啊?」尹秀娟簡直快氣到冒煙了。
「我好累,你讓我靜一靜。」尹秀娟的暴跳總算抓回她一絲神智,劉少君語氣微弱的苦笑著說。
「你到底是怎麼了?」尹秀娟壓下脾氣,蹙眉問:「是不是和前幾天那位男的有關?」
「沒有。」她疲倦的合上眼,低聲回答。
「什麼沒--」尹秀娟火氣又上心頭,才提高了音量,卻被剛進來的忠哥摀住嘴,攬著她的腰就將她強行帶出房去。
一出了房門,忠哥才鬆開手,尹秀娟就瞪著他嘰哩瓜啦的鬼叫:「你搞什麼啊?」
「你太吵了,她需要休息。」
「我哪有!」她抗議,嘴巴還不斷地冒出停不下來的言語。
忠哥聽而不聞,抓著她的手,硬將這只音量奇大、脾氣暴躁的小麻雀帶離門邊,還給劉少君一個清靜。
※ ※ ※
無論如何,我愛你……
這是他最後說的一句話,那樣低沉沙啞的聲音,一次次的迴盪在耳邊,忽大忽小、忽遠忽近,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重複著他的深情,重複著他的不捨,重複著他的承諾,重複著、重複著……
她無時無刻都能聽見他的聲音,每分每秒那聲音都在提醒她的心痛,戳刺她的傷口。
「不……不要……」劉少君發出痛苦的呻吟和啜泣,緊捂著耳朵卻仍聽見張鴻羽沙啞的嗓音,閉上雙眼仍能看見他強裝出來的落魄笑容和眼底藏不住的苦澀傷心。
無論如何,我愛你……
「別再說了……」她捂著雙耳,蜷縮在被窩中,淚水上不住的滑落,「別再說了。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他要說出口?為什麼不讓她就此死心就好?如果他沒說,這一切就可以變得比較容易,那麼她就可以假裝……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假裝他只是同情,假裝是她自作多情,假裝這一切只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夢。為什麼……他要說出口?所有關於他的影像伴隨著那句話在腦海中反覆播送,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是她自己把幸福葬送掉。
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 ※ ※
逞什麼強呢?
腦中一個聲音對他這麼說著。
張鴻羽全身濕透的坐在大皮椅上,上衣扣子被他扯掉了兩顆,他雙腳交疊架在辦公桌,褲管還在滴著水,一頭短髮又亂又濕,同樣也在滴水。他一手拿著一瓶XO,直接就以瓶口對嘴喝了一口。
逞什麼強呢?大笨蛋!不就是個「前」未婚夫而已,你愛她不是嗎?反正那王八蛋已經結婚了、死會了,她再愛他也沒機會了,你為什麼不會假裝不知道,別問她啊!只要持久下去,她終有一天會被你感動的。
「是啊……是啊……被我感動……呵呵……」他醉醺醺的邊乾笑邊開口同意腦海中的聲音,「我……我敬你……」他舉起酒瓶向著空無一人又烏漆抹黑的辦公室晃了一晃,又對著嘴灌了一口。
那你為什麼還要問她?為什麼還要逞強假裝沒事呢?
「因為……嗝……我愛她……你……你不知道……嗝……」他打了個酒嗝,伸出食指左右搖晃。
我知道你愛她。
「不,你……你不知道……」他一手遮住了臉,一手還緊抓著酒瓶,聲音有些破碎,「我希望……她愛我……」他一臉哭笑不得,閉著眼說:「但她沒有辦法……她愛的……是那個裝模作樣的王八蛋……」
「所以你就藉酒澆愁?」「對,不對!」張鴻羽語無倫次,突然發現這次的聲音不是從腦海中傳出的。
他張開眼,移開擱在臉上擋住視線的手,很努力的瞇著眼看向黑暗的前方。
柯英傑「啪」的一聲將電燈打開,一瞬間,滿室通明。
張鴻羽立刻又合上了眼,呻吟的詛咒著:「小柯,把燈關掉!」
「我和你說了他在這裡。」凌俊身上穿著一套全黑的皮衣皮褲,她兩手插在褲袋中,站在柯英傑身後。
「我沒說不信。」柯英傑淡淡的邊說邊走上前,卻在地上踢到兩瓶已經空了的酒瓶。他皺起眉問:「你喝了幾瓶?」
張鴻羽雙眼此時已有些適應刺眼的光線,他眨了眨眼,遲鈍的說:「我……嗝……忘了……」他看見柯英傑身後的凌俊,瞼上露出笑容,伸手向她揮了揮,「小……小巫婆……你來陪……陪、陪我喝酒嗎?」
「不是,我擔心你們,所以下午搭飛機上來看看。」她揚起嘴角,好笑的問柯英傑「他現在是在結巴嗎?」
「你說呢?」柯英傑強行拿走張鴻羽手上那瓶還剩下三分之一的XO。
「我沒看過他結巴,也沒看過他醉成這樣。」凌俊似乎覺得很有趣,「可惜沒相機,要不然把他這德行照起來,將來可以拿來威脅用。」
「誰說沒有。」柯英傑眼尖的看見桌上的相機,拿起來丟給她。
凌俊雙眼一亮,俐落的接下,還笑咪咪的問向早已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開始胡言亂語的張鴻羽:「大個兒,你說我們該照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