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他便將東西弄好了。
張鴻羽滿意地看著他的傑作,一鍋薑湯、一鍋小米粥,兩個荷包蛋,以及一盤醬菜和一盤蠔油芥藍,他咧嘴一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厲害。
他將所有的東西各弄了一點,然後端進劉少君的臥房。
她一回來就在床上睡著了。
進了房間,他坐在床邊將她喚醒。
「少君。」
她不舒服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張鴻羽伸手將她額頭上的散發向後撩開,低聲道:
「我弄了些東西,你起來吃一點。」
「你怎麼還在?」她以為他早已走了。
「你必須吃點東西。」他扶她從床上坐起來。
劉少君頭昏腦脹,虛弱的沒力氣反抗他,她有氣無力地說:「我不想吃菜。」
「不想吃菜,那吃粥就好。吃點東西再吃藥,你就會覺得好一點了。」
是嗎?她很懷疑。
忽視她那一臉的不甘願,他端起小米粥,舀了一湯匙到她嘴邊,「你先吃一口看看。」
這男人知不知道他正在餵她吃飯?!望著眼前那一湯匙,劉少君臉上出現奇怪的表情。「嘗嘗看,真的不喜歡就算了。」他又出聲說服她。
看他滿臉熱切,她還真不好意思拒絕,而且人家都把東西送到她嘴邊了,不吃有點說不過去。
劉少君遲疑了一下,才張嘴吃了一小口,嘗嘗味道還不壞,所以她把湯匙上剩下的也吃掉了。
「再來一口。」他又舀了一湯匙。
她沒說什麼默默地又吃下去,而他也一湯匙又一湯匙的舀。
劉少君望著他,心頭莫名溫暖起來,雖然一開始她還覺得怪異地好笑,但是看著他大大的手拿著小小的湯匙,忽然間,她覺得好想哭……
「怎麼了,不舒服嗎?」見她眼眶紅紅的,他擔心地問。
劉少君搖搖頭,硬將淚水給眨回去。她安靜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不多時便將一碗小米粥解決掉了。
「還要不要?廚房還有。」
「我飽了。」她輕聲拒絕。
「那好吧。這裡有碗薑湯,你把它喝了,喝完我就不再吵你。」
劉少君乖乖地接過薑湯,捧著碗慢慢喝完,然後將空碗遞回去給他。
他拿張面紙給她擦嘴,又倒了杯溫開水讓她配著藥喝下。
等她吃完藥,重新躺回床上,他才將東西收一枚,臨出房門時,耳尖地聽見她小小聲的含糊道著謝。
他端著碗盤在門邊停了一停,揚起微笑道:「不客氣。」然後才跨出房門向廚房前進。
淚水從眼眶滑落,她躺在床上,紅著鼻頭望向窗外,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讓人如此呵護了。
他為什麼要這樣寵她?這樣的溫柔,她無法承受啊!
問題是她很害怕,問題是她不相信海誓山盟,問題是誰能保證舊事不會重演,問題是……誰能告訴她,她筆下所描繪的快樂結局是真的存在的?
誰能告訴她呢?
最讓她恐慌的就是,縱然有著那麼多的問題和不確定,她竟然還是陷下去了。
像是無法控制地從懸崖上墜落,卻不知道底下等著她的是什麼,是溫暖的海水?還是堅硬的岩石?也或許她在半空中就心臟衰竭陣亡了。
怎麼辦,她這次大概完蛋了,真的真的完蛋了……
她將臉埋到枕頭中,淚水依然無法遏止地淌下,卻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哭什麼。
也許是感動他的溫柔,也許是因為對將來感到莫名的恐慌和不安,也許是她在哀悼已經漸漸找不回來、走失掉的心。
也許,都有吧……
第七章
夜半時分,張鴻羽開了一盞小檯燈,敲著筆記型計算機處理下午本該做的公事,躺在床上的人不時傳來陣陣輕咳,每一次總將他的視線吸引過去,看看她是否還好。
因為實在不放心生病的她一個人在這裡,所以他便留下來照顧她。
她沒有意見,因為吃過小米粥後她就一直昏睡到現在。晚上七點和十二點他曾喚她起來吃藥,但她迷迷糊糊的吞了藥後很快又睡了。
一連串的咳嗽又響起,她發出不舒服的囈語和呻吟,不多久,他便發現她開始發燒了。不正常的粉紅暈染了她白皙的鼻頭和雙頰,口鼻呼出灼燙的熱氣。
張鴻羽餵她吃了一顆退燒藥,拿出冰箱中的冰枕墊在她後腦。
他又弄了條冰毛巾覆在她額上,幫助她退燒。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似乎舒服了些。
看著她難受的面容,他實在覺得心疼,疼惜她要受這些苦,更佩服她能堅強的撐過這些年。
他坐在床邊,不由得撫著她依舊昏睡熱燙的臉,低聲說道:「別太逞強了。」
他一直想和她說這句話,但她若醒著,勢必又會勃然大怒和他爭辯幾句、要他別管閒事。
他不是希望她一直這麼虛弱,只是疼惜她一直強迫自己獨立堅強,不讓自己去依賴別人。越來越希望她能信任他,偶爾能讓他幫她一些,而不是自己獨自承受,甚至躲在被中偷哭。下午進來時見到她熟睡臉上的淚痕,讓他禁不住想幫她撐起一片天,希望她不再承受那麼多的不安及害怕。
原本只是有些喜歡她而已,但經過這些日子,那樣的感覺漸次加深,更加奠定了他想守候她一生的念頭。所幸這些天她對他的態度已大有轉變,他相信他終能撥開她心中層層的圍籬,讓她相信他是真的想拿一生當承諾,承諾互相守護,相互扶持直到白首。
半小時後,她的熱度降了些,之後便沒再發燒了。他鬆了口氣,才專心處理公事。
又過了不知多久,當劉少君緩緩轉醒時,所見到的就是他面對計算機專注的側臉。
他怎麼……還沒走?現在……應該相當晚了,不是嗎?
計算機屏幕的光芒在他俊帥的臉上跳動,他一臉嚴肅,十分專心地注視著屏幕。
劉少君發現自己額上有著濕毛巾,一旁的桌上還放著藥包和一壺溫開水,她這才隱約記起,整個晚上似乎是他一直在餵她吃藥。
他一直在這裡照顧她嗎?劉少君的心緊縮了一下,眼眶不由得又濕潤起來。窗外星光點點,夏夜晚風吹得樹影搖晃,他在椅上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然後轉向她,劉少君見狀忙合上雙眼。張鴻羽伸手拿起濕毛巾,再次探了探她的額頭和臉頰,測知她體溫已經接近正常。
他把毛巾和冰枕拿去浴室和廚房收好,回來時無聲地望著她老半天,最後他又忍不住俯身以自己的前額觸碰她的額頭,確定她沒再發燒。嗅到她身上的香味,他以指腹輕撫著她的臉,禁不住低首輕碰了下她的雙唇,偷了一個吻才施施然起身,重新專注地投入工作。
劉少君壓抑著快躍出喉頭的心臟,差點無法再裝睡下去。
他竟然吻她?!天啊!
五分鐘後,聽見了鍵盤的敲打聲,她才敢稍稍睜開雙眼,在小抬燈昏黃的光線下偷偷地瞧著他。
她瞧著他的身影,想著他、想著自己,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最後思緒全混雜在一起,不知何時,她漸漸地昏昏睡去……
※ ※ ※
晨光帶來了蟲鳴鳥叫,一隻麻雀飛到窗台邊啄食掉落其上的不知名小樹果,跟著啾啾叫了幾聲,又飛去別處。
劉少君未睜眼就聞到豆漿和燒餅油條的香味,一轉醒,便看到張鴻羽正端著早餐到了床邊,臉上有著淡淡的黑眼圈。
「醒了?我正要叫你。」他將早餐先放到旁邊的桌上,在床邊坐下,幫助她坐起來,伸手再探探她的額頭,「有好點嗎?」
「嗯。」她點頭輕聲應著。
張鴻羽收回手,微笑地說:「燒應該已經完全退了,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她沉默以對,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遲疑了半晌才輕散芳唇,困惑地問:「為什麼……為什麼要留下來?」在之前,她對他的態度並不算好,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糟糕。她趕他出去、丟他花瓶,又倔強地說自己不需要幫助,對他冷嘲熱諷。連那晚颱風夜,還是因為他的車壞了,她才讓他進門。經過這種種的事,他為什麼還微笑以對地幫助她,沒有用言語諷刺她的「沒有必要」,也沒有戳破她既可笑又無用的自尊,反而不計前嫌的載她去醫院找小娟,在她生病時徹夜未眠的守在一旁照顧著她。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費心耗力?為什麼要對一個像她如此不識好歹的女人這樣地溫柔?為什麼昨晚他要留下來照顧她?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不放心。」
不放心?劉少君烏黑的圓瞳還是帶著疑惑。
「你在發燒,我怕你晚上燒過了頭。」
「你沒有必要這樣做。」她垂下眼瞼,面無表情,口是心非地說。
「沒有必要如何?」他注視著她問。
「照顧我。」劉少君深吸了口氣,重新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聲音沙啞的說:
「你沒有必要留下來照顧我。」
「的確沒有必要,是我自己想要留下來。」他順著她的話說,告訴她自己心中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