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采媚厲聲喊:「你滿口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我要和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再告訴你,就是因為你這個莫名其妙、只會拖累人的老頑固,所以我和邵軒已經完全結束,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目睹這一場舌槍唇戰,我尚來不及開口說什麼,采媚已旋風般地拉走在一旁看好戲的沉俊之到櫃檯結帳,隨即離去了。
我回過神來,拍了拍傻愣了似的姑媽,好言好語地說:
「姑媽,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吃飯吧!我知道這附近還有家素食館,菜做得不錯。」
「不要了,我現在只想回家。」她的聲音一下子蒼涼、老了許多似的。「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我憂心地點頭。
結了帳,走出餐廳後,我挽著她的手臂,不安地問:
「沒事吧?姑媽——」
她看看我,眼中有極深的落寞。
「我是不是很惹人厭煩?」她幽幽地問。
「不是啊!」我拚命搖頭。「采媚有時說起話來沒人沒小的,你別和她計較,剛才她說的全是胡說八道的氣話,你不要當真。」
「或許我過時了……」她歎了口氣,感慨地自語著:「但我相信我的眼光不會錯的,蘇采媚那種不甘寂寞的女孩子,根本就不適合阿軒,他為什麼會看上她呢?唉!如果他喜歡的是阿冰就好了,那我就不必再操心了。」
最後的話,聽得我又驚又羞,不禁面紅耳熟。
是啊!要是能這樣不知該有多好,但世事往往是不如人意的。
尤其是感情的事,更是強求不來的,一切只能隨緣吧!
殘月暗淡,夜色蕭然。
坐擁一室的清冷和靜寂,心中正為白天的事煩亂之際——
電話鈴也不甘寂寞地響了起來。那鈴聲在寂然的靜夜裡,顯得格外清脆響亮。
我從怔愣中回過神來,飛快地接起電話。
聽見話筒傳來邵軒的聲音,並不感到詫異。我已按做好解釋和賠不是的準備了,誰叫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呢?若不是我多事約他姑媽上街,又怎麼會發生那不愉快的事呢?
是我不好!我真是名副其實的掃把星。
結果,邵軒一開口,竟然是告訴我他姑媽吞藥自殺了!
「啊!」我驚喊出聲,嚇得說不出話來。
她怎麼會做這種傻事呢?難道是邵軒改變心意,決定繼續和采媚在一起而決定放棄姑媽了?以至她怒氣攻心,才會一時想不開?
不再贅言半句,拋下話筒,我直接奔赴邵軒服務的那家醫院去了。在趕往醫院的途中,我自責又恐懼,整個人焦慮得不得了……
千萬不可以有事啊!我不斷地祈求,祈求天上眾神,祈求冥冥中司掌人類命運的神明,一定要保佑她平安無事。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一見著邵軒,再也顯不得一切地緊抓住他的手,問:
「怎麼樣?脫離險境了嗎?」
「不知道,還在急診室搶救當中……」
看見邵軒焦慮且失措的模樣,我只能給予口頭上的安慰。「沒事的,姑媽吉人自有天相,老天會保佑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痛苦地搖頭。「我不知道為什度會弄成這樣,姑媽——怎麼會認為她是在拖累我呢?老天!我從來都沒有這麼想過……」
原來姑媽自殺的原因是為了下午采媚說的那些話。
我覺得我有向他解釋道件事情原委的必要。「姑媽會認為自己拖累了你,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他粗魯地打斷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
但是沒有給我再開口的機會,急診室的紅燈在這時候熄了,我和邵軒惶急地衝過去,迎著醫生。
「陳醫師——」邵軒抓住了他的同事,心焦如焚地問:「怎麼祥?我姑媽是不是沒事了?」
醫生深深地看了邵軒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請你節哀!她因為並發腦血管破裂,剛剛——過世了,你進去看她最後一面吧!」
這青天霹靂的噩耗,立刻使邵軒的瞼色變得像白紙一樣的慘白,淚水湧出他的眼眶,立刻又沿著面頰流下,滴在他的身上——他哭了!
我自也是難過萬分,無法平靜。不過眼前邵軒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讓我不得不堅強起來。深吸了口氣,忍住心中的酸澀說:
「別哭,否則姑媽會走得不安心的。來,我們進去看她最後一面吧!」
他點了點頭,哀戚地往急診室裡走去。
雖然,我要邵軒不許哭,然而,卻有更多的眼淚從我的眼中奪眶而出,模糊了我的視線。
尤其,當我看見靜靜地躺在那兒、了無生氣而冰冷的姑媽遺體時,心中的悲慟就更加地一發不可收拾;忍不住用手捂著嘴,低聲啜泣起來。
就在今天中午,她還和我一起逛街、吃飯,見了采媚和沉俊之在一起,她還能生龍活虎地和她針鋒相對,而現在,她卻什麼都不能了!任何事對她而言,再也沒有意義了!從此以後,天人永隔,相會無期!
「邵醫師,你節哀順變,讓你姑媽安息吧!」一名護土拿了白布,將他姑媽的臉蒙上。
邵軒頓時情緒失控地激動了起來。「姑媽,你不要死——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一定會更加孝你,姑媽……」他泣訴著,不讓護士將遺體推走。
「別這樣,邵軒,讓姑媽安息吧!」我傾盡全力拉開他,讓護士得以順利地將遺體送走。
陪邵軒縱情地哭了許久、直至他稍稍平靜下來,我才牽領哀戚的他離開醫院。
就為了這件令人遺憾的事,讓我在心中暗自起了個誓——
這一生一世,我都要守著邵軒,我要為他做一切的事,要讓他永遠幸福!
這天是邵軒的姑媽出殯的日子,
很多天前,我就告訴過采媚,結果,很令人失望地,她並沒有出現……雖說我們是好朋友,我卻再也不願為她說好話;這次,她實在是把事情給做絕了。
忙完一切的喪事,回到邵軒的寓所,已是黃昏。
我看著失魂落魄、神情慘淡的邵軒,卻一句安慰話也說不出口。
這些日子以來,不知已對他說過多少撫慰的話了,總是不見一點成效。現在這當兒,我再說什麼亦是枉然吧!
我想,現在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陪著他。
亮晃晃的燈光下,我們沉默地對坐著,直至夜深……
終於,邵軒抬起頭來,聲音瘖啞地說:
「我真不知要怎麼感謝你,這些日子以來,你幫我太多了……你一定累壞了,回去好好地休息吧!」
我很快地搖頭,站了起來。
「我不累,真的。這樣吧!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一定餓了,我去替你煮碗麵,好不好?」
「別忙了,我沒胃口。」他拉住想去廚房煮麵的我,淒黯地說:「聽我的話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嗯!」我懷著淡淡的悵惘向門口走去。「你也早點休息,別想太多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不用了,明天我就回醫院上班。」
「那——明天晚上我們一塊兒吃飯?」我望著他。
「再說吧!」他跟著我走到門口,倚門而立,淡淡地應著,似乎對我的提議毫無興趣。
我心中掠過一抹自討沒趣的受傷感覺,但能怪他嗎?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會心情不好……
「再見。」悵悵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我踏著夜色離去。
回到了住的地方,意外地發現沉俊之也在屋裡。乍見我的那一剎那,他的表情有些許的僵硬,不一會兒,隨即嬉皮笑臉了起來。
「呦!才幾天不見,你真是愈來愈漂亮了。怎麼你走在街上的時候,始終都沒遇見星探呢?真是可惜了!」
「無聊!」我瞪了他一眼,逕自走進臥室。
其實,從前他也常這樣逗著我說笑,當時並不覺得異樣,不知怎麼回事,此刻聽來就是百般刺耳。難道這便是所謂的「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心態?想到這裡,我不禁搖頭,為自己因沉俊之的幾句玩笑話而想了這麼多而感到好笑……看來,無聊的人不只是他而已,應該還包括自己才對。
等定下神來,一眼看見坐在梳妝櫃前正在化妝的采媚,我的氣又上來了。走到她身旁,火冒三丈地問:
「你怎麼搞的?我不是告訴過你,今天是邵軒他姑媽出殯的日子嗎?你為什麼沒去?」
「小姐,我要上班啊!」她不疾不徐地回答。
「上班?難道你就不能請一天假嗎?平常又不是不曾請過假,為什麼今天你就不肯請一天假去參加喪禮呢?」
「是不是今天我去了,他姑媽就能活過來?」采媚暫停了化妝,揚著眉反問我。「你也知道『人死不能復生』這句話吧?既然人死都死了,那麼我去或不去也都一樣,你又何必責怪我沒去?」
「話不是這麼說,邵軒他姑媽的死——你多少也要擔一些責任的。如果那天你不說那些莫名其妙的重話他姑媽又怎會一時失去理智吞藥自殺?」我凝肅地盯著她。「再說,一直以來,邵軒對你是那麼情深意摯,為什麼你連去安慰他幾句都不肯?你真是太令人失望、太令人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