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采媚這邊有沉俊之代為勸導,我便能全心全意去撫慰邵軒受傷的心。
不管他和采媚怎麼了,他水遠都是我的朋友,我衷心希望他快樂無憂。
好不容易約了邵軒見面,結果他卻說——想找個酒吧喝酒。
當醫生的人不都禁忌喝酒的嗎?我兀自遲疑著。再說,我向來都不喜歡那種地方,直覺那兒龍蛇混雜,挺亂似的。
不過,想了想邵軒此刻的心情——頓覺不應再違拗他的心意,於是就決定任他放縱這一次吧!
進了東區的一家酒吧。由於我不喜喝酒,邵軒便一杯接一杯地獨自喝著悶酒。
我默默地照在一旁,心情是沉痛的。
昔日那個我所熟悉的邵軒,一直都是溫文爾雅,更是煙酒不沾,曾幾何時,邵軒竟變成了眼前這個沉迷且顯憔悴得近乎沉淪的男人,教人看了怎不心痛?
「這些天過得還好嗎?」我問得多餘。
他苦笑了下,舉杯又飲而盡,才說:
「什麼是『好』?什麼又是『不好』?」
「……」我被他的話,問啞了口。
「采媚呢?」他深吸一口氣。「她——好不好?」
我嚥了口口水,不知該不該回答實情。實際上,她這幾天常常徹夜不歸,而且有一名中年男子還時常打電話給她,看她聽電話的神情頗甜蜜愉快的,直覺告訴我,那個男人的動機一定不單純!但,這些——我能據實以告嗎?
「她——」我囁嚅地說:「還——還好!」
邵軒落寞地垂下眼瞼。「那我就放心了!」
他那鬱鬱的神態,令我心情愈益沉重,更懊惱的是,我不知該怎樣才能撫慰他傷痕纍纍的心靈?
「邵軒——」我抱歉地說:「對不起,你也知道采媚有時很彎扭的,我也說了很多話勸她,她都聽不進去,我不知該怎麼幫你了,真對不起!」
「對不起?」邵軒忽然抬起頭,深深地凝視我。「為什麼說對不起?這一切——根本就不關你的事,更何況你已經幫我大多了,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謝我什麼?」我不記得自己曾幫過他什麼。
「很多。」他感激地說:「感謝你一直以來對采媚的包容和照顧,還有每次采媚與我鬧彆扭時,多虧你當和事老,替我說好話——這會兒,又陪我在這鬼地方喝悶酒、聽我發牢騷,你說,我是不是該謝你?」
「喔!」我有些羞赧地笑了笑。「你和采媚都是我的朋友嘛!我為你們做點事也是應該的!何必言謝!」
邵軒定定地看了我半晌。
「駱冰,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我和采媚能認識你,真是我們的福氣。」說著,他端起酒杯。「來——我敬你。」說完,他也不管我有沒有舉起酒杯,便一仰而盡。
「喂——」才開口想勸他別再這麼個喝法,否則鐵定要醉倒的;誰知,他不等我往下說,出其不意地就拿走我面前的酒杯,猛地往嘴裡灌。
「怎麼我敬你,你都不喝?哦!我知道,你不會喝酒,是不是?」他邊喝邊嚷,一副酒醉模樣。「OK!君子不強人所難!我能喝,那我就替你把它喝光。」
「別喝了,會醉的。」看他那失態模樣,直覺得自己的心已痛糾成一團。可我不知該怎麼辦,我不是采媚,無論說什麼、做什麼,對他來說,都是沒用的。於是,我只能徒勞地和他搶酒杯,阻止他再藉酒澆愁地喝下去。「真的別再喝了,我求你。」
「為什麼不讓我喝?」他的眼睛佈滿了血絲。「難道沒聽過『一醉解千愁』嗎?我心裡煩透了——別攔我,今天我要喝個痛快,大醉一場!醉了!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我使盡力氣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再舉杯。
「笨蛋,就算你喝死了,也解決不了問題!」我又生氣又痛心地喊。
「好,那你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解決問題?你教我啊!」他激動地質問我。
是啊!怎樣才能解決問題?我為他的話語塞了。
聽說采媚和扶養邵軒長大的姑媽一直都處得挺糟糕的;這問題實在是很棘手!
唉!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自己都理不清,我又怎會有什麼妙法呢?
「你也沒辦法,對不對?」邵軒的聲音好苦好澀。「我什麼事都盡量替別人設想,但有誰肯替我想想?每天我都得面對那麼繁重的工作壓力,為的是什麼?唉!到頭來,連我愛的人也不能體諒我,竟還要來為難我……算了,你不會明白的,我真的覺得好累!」
望著他,我久久說不出話來。
「不管怎樣——」我猶豫了下,說:「請你記住,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是朋友就讓我喝個痛快!」他醉意醺然地又來跟我搶酒喝。
「我不讓你喝!」我死命地握住酒杯,情急地喊:「我不讓你傷害自己!」
他停下動作,皺著眉看我:「為什麼?」
我情不自禁地低低說了句:「因為——我在乎你的感受,我關心你。」
「騙人!」他拚命搖頭。「沒有人會真正的關心我——沒有人!女人都喜歡說謊!你也是騙子!」
我沒有辯解,因為我知道他已喝醉,說的全是醉話,不能和他計較。
「你醉了,走,我送你回去。」
「我沒有醉!」他叫了起來。「我還能再喝、再喝……告訴你,今天我是不醉不歸。」
「不,你真的不能再喝了。」我不由分說地拿開酒杯,嘗試著將他用扶起來。
「走開,你不要理我!我要喝酒,再給我酒!」他不經意地甩開我的手,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適時地,有人扶了我一把,才使我免於在大眾面前出醜。我感激地朝那名陌生男子點頭致意。
「謝謝你。」
「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男子不在意地笑笑,顯然是個不拘小節的熱心人。「你朋友喝醉了?」他看了邵軒一眼,問我:「需要幫忙嗎?」
我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會不會大麻煩?」
男子微笑地望著我。「怎麼會麻煩?難道你老師沒教過你——助人為快樂之本?」
「說得也是!」我透了口氣地回他一笑。「我可有充分的理由要你幫我嘍!」
「只要你信得過我,那我樂於從命。」
「真是大感激了!」我衷心地說。
男子幫我把醉得東倒西歪的邵軒送回信義路上的寓所門口,一秒也沒多待的立刻就告辭了。
而我全部心思都放在爛醉如泥的邵軒身上,也無心和他攀交情,只不勝感激地跟他這聲謝,便任他離去。
這個時候,除了照顧眼前的邵軒,任何事對我而言,都無關緊要了。
我扶著邵軒在門口按了好一會兒門鈴,他的姑媽才姍姍地來開門。
原木睡眼惺忪的她,一見到這等景象,登時睡意全消,邊幫我扶邵軒進屋裡邊扯開喉嚨嚷了起來:
「造孽啊!幹什麼喝那麼多酒?平常他是滴酒不沾的,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把邵軒弄進房間,讓他躺下後,我望著心急如焚的老人家,一時間不知該做何解釋,於是我說:
「我想,還是先替他拿條衛毛巾和倒杯熱茶來,好不好?」
邵軒的姑螞直至此時才抬頭,給了我自見面後正視的一眼。
「你是——」她狐疑地打量我。
「我——」思及她對采媚無好感,我當機立斷地決定暫時不提自己和采媚的關係。「我是邵軒的朋友,他喝醉了,所以我送他回來。」
「哦,謝謝你啊!可真麻煩你了?」
「沒什麼!」我不好意思地避開她的目光,卻瞥見滿頭大汗的邵軒,挺不舒服地蹙眉囈語著,我慌忙說:「伯母,還是麻煩你先替邵軒拿熱茶和熱毛巾來吧!他看起來很不舒服。」
「好!好!我這就去拿,你幫我看著他。」
「我會的。」
她心疼地再看了床上的邵軒一眼,轉過身子,搖頭歎氣地離開房間了。
然後,房間裡只剩下我和醉醺醺的邵軒。
我靜靜地坐在床邊,凝視著他蒼白、憔悴的臉旁,想著他那痛苦、愁鬱卻無法排解的心情,使我心中也隨之酸酸楚楚地絞痛起來。
一顆淒淚,從我眼裡無聲滑下。
「但願我能為你分擔所有的苦。」我劉著昏醉不醒的邵軒,幽幽地說。
第二天,我是被窗外啁啾囀啼的鳥鳴聲給吵醒的,卻驚奇的發現自己竟被邵軒環抱在他那寬廣厚實的胸懷裡。
我震顫了一下,心跳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有幾秒鐘的時間,腦中是一片空白,只能被動地聽著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直到我側過臉,看見邵軒的臉和我靠得好近好近,他那灼熱的呼吸全往我臉上呵來,才喚回我的思緒,立刻重重地推開他,跳了起來。
這粗魯的舉動,登時將睡夢中的邵軒給驚醒。他打了個呵欠,忍著濃重的睡意自床上坐了起來,用頗詫異的眼神盯著我,問:
「駱冰,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