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新婚的「蜜月期」過了之後,這女人愈來愈有自己的想法,也愈來愈會出餿主意,企圖改造他的農場,令駱效鵬頭痛不已。
譬如 她提議在屋側的空地上,種滿她最愛的白色瑪格麗特。
氣人的是,他還真的替她弄來一堆花苗,為她在屋子四周種滿那種對他而言與雜草無異的見鬼瑪格麗特?!
然後,她又突發奇想,說要在門前辟出一塊空地,植上柔軟的草皮,再擺上一組木製的桌椅,說是可以讓大家在戶外享受自然的空氣,曬一下暖暖的陽光,喝杯悠閒的下午茶。
剛聽到她的想法時,他差點沒嗤之以鼻。在這忙碌的偏遠山上,誰有那閒情逸致坐在門前喝下午茶?
曬太陽?哈!大夥兒整天在果園裡忙碌,曬的太陽還不夠嗎?
不過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果真乖乖替她種上草皮,並且弄來了一組原木的休閒桌椅,把原本呆板、毫無特色的前庭弄得像歐洲小花園,滿足她可笑的願望。
事實上,最近傍晚大夥兒忙完了正事,也確實喜歡窩在那塊角落,隨意坐在草地上,賞賞花、喝喝飲料、聊聊天,每個人都對她的點子讚不絕口。
好吧!他承認她前兩個主意是還算不賴,但現在——她竟然妄想在石頭堆砌的矮牆上頭種草莓?!
他可以容許她在主屋週遭改造、玩花樣,但在他視為聖地的果園裡種東西——尤其又是草莓?他瘋了才會答應!
「我很喜歡做點心,草莓是很好的材料,如果下山去買,太遠又不一定新鮮,如果隨時有新鮮的草莓可以用,我就能經常做點心給大家品嚐了啊。」
「你……確定嗎?」他譏誚地問。意思是:你做的點心能吃嗎?
「當然。大家也都喜歡吃草莓啊,你們說對不對?」楊舒澐轉頭望向大家,每個旁觀者紛紛用力點頭表示贊同。
不過等到駱效鵬兇惡的眼神也跟著轉過來,那些腦袋瓜又紛紛躲了開,活像不敢直視閻羅王的小鬼們。
這些叛徒!駱效鵬憤憤瞪著那些畏縮的腦袋,真想乾脆把他們的腦袋打成一顆顆通紅的草莓。
楊舒澐這女人不過才來一陣子,大家就全被她收買了?真是太不像話!
「哼!」他冷冷地收回視線,大步轉身走向車庫。
「效鵬,你要去哪裡?」楊舒澐詫異地喊住他。怎麼還沒吵出勝負,他就要溜了?
「下山去!」駱效鵬頭也不回地吼道。
去替你冒一那些該死的草莓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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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後,天色逐漸黯淡,駱效鵬開著小貨車,沿著佈滿濃霧的山間道路往農場方向駛去。他車上載著的,全是從熟識園藝商那裡批來的草莓種苗。
莫名其妙買了這些種苗之後,他的心情更加鬱悶,暗罵自己不該太寵楊舒澐。
車子駛到碧嵐村,他原本想下去買些她愛吃的醃梅子,不過後來一想,決定不要寵壞她,於是硬是咬牙加速駛過村莊。
車子繼續爬坡而上,沒多久,他注意到前方道路旁出現一道白色的人影。
那身影看起來應該是個女人,纖瘦苗條,一頭烏黑的秀髮隨風飄蕩,身上又穿著簡單的白洋裝。
這樣的裝扮,在滿是濃霧又天色昏暗不明的山區不經意乍見,任誰都會以為撞見鬼 不過駱效鵬知道她不是,因為她手上提著行李,鬼不需要行李。
這條路上去唯一的房子就是他的農場,難道是哪位農場員工的家人來找?
無論如何,他決定先停下車來問問看。
「小姐。」他在她身旁停下車。「你要到藍天農場去嗎?」
白衣女鬼——不!那女人緩緩轉過頭,駱效鵬頓時震驚地瞪大眼,活像看見貞子現身——
「效鵬?」
「靜芳?!」
第七章
「來,請喝茶。」
楊舒澐將一杯剛泡好的水蜜桃果茶放在客人面前,屈靜芳那頭因為霧重而微濕的長髮貼在蒼白的小臉上,我見猶憐的脆弱神情,連她都不由得產生憐惜。
「謝謝。」屈靜芳點頭道謝,鼓起勇氣抬頭,梭巡圍在她面前的人牆,起碼有十幾個人。
幾乎整間農場的人都來看熱鬧了,畢竟農場很少有客人來,而且來的還不是別人,正是農場主人的「前女友」。
分手八年的戀人久別重逢,不知是怎樣的情景,怎能不教大家好奇呢?
屈靜芳的視線一一掃過眼前有些陌生、有些熟悉的面孔,最後落在站在最遠處的邱德輝身上。
她哀傷的眼神與他冷淡的眼眸對視片刻,才緩緩垂下。
楊舒澐不經意看到這一幕,感到很奇怪。屈靜芳不是駱效鵬的前女友嗎?照理說,就算她露出哀傷的神情,也應該是對著駱效鵬才對,怎麼會是德輝呢?
噢,她明白了!
聽說她是駱效鵬的學妹,那麼德輝也一定認識她才對,德輝的個性好,對誰都很親切,當年他可能曾經照顧過她,所以她才會毫不掩飾地對他表達自己的心情。楊舒澐如此揣測。
「好了。大家別擠在這裡,先去清洗一下,等會兒準時開飯。」察覺到屈靜芳已經快像動物園裡的猴子,成為大家觀賞的對象,駱效鵬立刻擺出權威,起身疏散眾人。
「噢。」大夥兒沒戲好看,顯得有些掃興,不過還是乖乖散去。
邱德輝默默看了屈靜芳一會兒,也跟著轉身離去。
「你……」屈靜芳想喊住他,但是很快地咬住唇,紅了眼眶。
楊舒澐更覺得奇怪了。德輝好像有點刻意迴避屈靜芳,他們是不是曾經有什麼誤會?反倒是駱效鵬和屈靜芳,前任情侶再相逢,沒有大家意料中的爭執和冷戰,兩人表現得倒還滿平靜的。
「今晚你就住客房,我先讓舒澐帶你上去梳洗,七點準時下來用餐。」駱效鵬對屈靜芳說完,隨即轉頭對楊舒澐說:「拜託你了。」
「沒問題。」楊舒澐對屈靜芳露出友善的笑容。「屈小姐,請跟我上來,行李我幫你提。」
「謝謝。」屈靜芳看著駱效鵬,歉疚地點點頭,才轉身快步跟著楊舒澐上樓。
「這就是客房。」楊舒澐先推開窗子讓室內透透空氣,然後大略介紹客房的設備。「客房裡的東西你都可以自由取用,如果晚上覺得冷,衣櫃裡有厚棉被可以拿出來蓋,還有浴室的櫃子裡有全新的盥洗用具,需要的話你儘管用沒關係。」
「謝謝。」屈靜芳用一種好奇的眼神打量她。「你……就是效鵬的妻子嗎?」
搭駱效鵬的車來這裡的途中,她聽他提起他結婚了,眼前這個秀麗的女孩,想必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吧?
「算是吧。」楊舒澐勉強扯動嘴角,懶得去解釋自己與駱效鵬的那份協議。
「算是?」屈靜芳糊塗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妻子還有「算是」的嗎?
「啊,不提那個了。你從哪裡來的呀?」楊舒澐從櫃子裡取出新的床單,一面替她鋪床,一面以聊天的口吻隨口問道。
「我老家在高雄,但是過去幾年我一直在台中工作。」屈靜芳柔聲解釋。
「從高雄跑到台中工作?那滿遠的,需要在外頭租房子耶。怎麼不在離家近一點的地方找工作呢?」
「嗯……我有我的理由。」屈靜芳似乎不太想說,只是敷衍地一笑,隨即轉開視線,假裝認真欣賞牆上的風景畫。
屈靜芳不想說,楊舒澐自然不會勉強,鋪好床、換上新的枕套,看看時間已經快開飯,她也該下去幫忙端菜拿碗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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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晚餐,吃得教人有些痛苦,因為客人不開心,大夥兒也不好意思咧著嘴大笑。
七點開飯之後,屈靜芳下樓來,卻沒在餐桌上看到邱德輝,一問之下知道他說身體不舒服不想吃飯,她的眼眶便紅了。
一個晚上,她也吃得不多,大多時候只是用筷子撥弄碗裡的飯,或者是低著頭沉思,只有楊舒澐挾菜給她時,她才會道聲謝把那些菜吃掉。
用過晚餐,楊舒澐照例進廚房準備了些水果給大家吃,因為今天有客人來,她還特地切了兩顆上等的蘋果以饗貴客。
然而當她端著一大盤水果來到客廳時,嬌客和男主人都不見了。「咦?屈小姐和效鵬呢?」她詫異地問。
「咳!屈小姐說有事要和老闆談談,所以他們到外面去了。」有人面色尷尬地指指窗外,因為心虛,所以說得很小聲。
「出去了?」楊舒澐放下水果盤,打開門悄悄走到外面,探頭四下張望。
不遠處的道路上,隱約出現兩道人影。身材高大的是駱效鵬,嬌小玲瓏的自然是屈靜芳。他們靜靜地走著,不時轉頭互望,像在說什麼知心話似的,感覺是那麼登對又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