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後還是沒出門。
之後,在他淋浴時,她煮了義大利面,她的手藝比他想像中要好上許多,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那對不良夫婦走了,其中一個在他電腦裡把他臭罵了一頓,另一個在他客廳桌上留了一張卡片,要他回家過聖誕節。
他把檔案刪了,本來也想把卡片丟了,但最後還是把它收到抽屜裡。
***
他不太確定該拿她怎麼辦。
顯然他迷戀上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微笑,她的手藝,或許還有其他他也不是很清楚的什麼……
他沒有遇過這種情形,至少之前的女人從來不像她這樣。
「我想看電影。」她在他躲了她三天之後,來按他的電鈴,他瞪著螢幕上站在石階上的她,本來不想應聲的,但她曉得他在家,所以他只好按下通話鍵,誰知她一開口卻說了這句話。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卻在這時湊近電鈴,說了句:「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不看電影的,至少從來不出門去看,他正想拒絕,卻看到她伸手揉著額角,有些懊惱地咬著下唇,然後喃喃不知在念些什麼。
她不知道門上有隱藏式攝影機,裝設這棟公寓保全的人,技術很好,不特別用儀器偵測是看不出來的。
螢幕上的她看起來很緊張,而且十分不安,臉上表情透著些許脆弱。
他一時衝動,伸手開了門。
她又像上次一樣,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遲疑了好一會才走進來。
他一定是瘋了。
亞當看著地爬上樓,切換掉視窗,替她開了三樓的門,然後起身走出工作室,順手帶上門,到客廳去等她。
她出現在樓梯口時,他的心跳停了一下,她穿著一件有帽子的駝色外套,裡頭是紅色套頭毛衣,和一件同樣是駝色的長褲,她的臉頰泛著紅暈,不知道是因為爬樓梯的關係,還是外頭空氣太過寒冷。
「嗨。」她笑著說。
「嗨。」亞當強迫自己將兩手插在褲口袋,不去碰她。
「抱歉,我剛忘了問你,你在忙嗎?」她停在樓梯口,用微笑掩飾著些許的不自在,有些不安的說:「如果你在忙的話,那就算了。」
她看起來比螢幕上還要動人,也比他記憶中要嬌小。
他應該要趁此拒絕的,但從嘴裡冒出來的卻是——「沒有。」
該死!他在搞什麼?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嗎?」她有些遲疑。
「我不想出去。」他說。
這次說對了,他的感覺卻奇差無比,因為她的微笑僵在臉上,像是被他打了一巴掌似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比較喜歡在家裡,看老電影。」未經大腦的話,再度脫口而出。
她又笑了,明顯的鬆了口氣,輕輕踏上最後一道階梯,「好啊,你家有什麼?」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話都出口了,他也只能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旁的那面牆,讓她從他收藏的影碟中挑選想看的電影。
「哇,你怎麼會收藏這麼多?」她瞪大了眼,顯然沒料到會看到這麼多,跟著就像發現寶藏的孩子一樣,興奮的一張張查看翻找。
「興趣。」他站在她身後,還在懷疑自已到底哪根筋不對勁。
「鳥、北非謀影、亂世佳人、羅馬假期、戰爭與和平——」她念出一張張影碟的名字,一副如獲至寶的模樣,跟著她雙眼一亮,抽出其中一張,驚呼出聲,「啊,國王與我,我好喜歡這部電影,尤伯連納的演技真是好,每次電視上重播,我都會再看一遍,我們看這個好不好?」
他沒有反對,也沒有理由反對,他放了那部影碟,陪著她坐在沙發上把它看完。他其實不太記得這部電影在演什麼了,老電影是他在之前那個巨大的家逃避現實的方法,他看過太多,多數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當畫面開始出來時,他就漸漸想起來了,他有點坐立不安,他不喜歡這個故事,那個國王有許多部分太像老頭子,頑固自負、妻妾成群、有錢得要命,還有一堆兒子。
女主角帶著兒子進入那個家庭,也和他母親帶著他過去時一樣,差別只在電影裡那個女教師並沒有嫁給國王,而且國王最後死了。
他記得他小時候萬分羨慕那個幸運沒成為國王繼子的英國男孩,還覺得國王死了真是活該,他曾經暗暗希望老頭子和那個國王擁有相同的命運,可惜天不從人願,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他不想看這部電影,所以他看她,卻沒料到她竟然看得相當入迷,她為國王的笨拙微笑,她為那場國宴替他們緊張,她為那個命運坎坷的妾紅了眼眶。
國王和教師學跳舞時,她笑出聲來;國王欲懲罰逃跑的妾,教師挺身相擋,那一鞭要揮卻遲遲揮不下去時,她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他的手;電影的最後一幕,國王死去,她甚至無聲的掉下淚來。
電影演完了,片尾曲迴盪在室內,她仍久久無法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何時將她攬入懷中,但是那種感覺很好,所以他一直沒有鬆手。
她將頭枕在他肩上,啞聲說:「我小時候一直不懂,為什麼國王一定得死,真不知道寫故事的人在想什麼。後來長大了才曉得原來這是真實故事改編的,這個故事是真有其人的。那時候我想,啊,原來我錯怪作者了。等我再大一點,才又知道,那個國王當時已經很老了,和教師之間不太可能有什麼愛情的火花產生,所以才叫改編呀,真是害我當下浮現滿臉黑線條。」她笑了出來,然後才歎了口氣說:「不過,我還是好喜歡這個故事。」
「我不喜歡國王。」他說。
「為什麼?」她愣了一下,抬頭看他。
他抿著唇,不想回答,但她一直等著,他只好隨口搪塞說:「他是光頭。」
唐琳訝然失笑,坐直身子,作勢拍了他的胸膛一下,開玩笑的說:「嘿,你怎麼可以歧視光頭!尤伯連納可是我從小到大看過最帥的光頭呢,我可是很崇拜他的!要不是他英年早逝,我一定跑去問他要不要娶我。」
不知道為什麼,他越來越討厭那個國王了。
他伸手將她拉回懷裡,吻她。
她嘗起來比記憶中還要柔軟誘人,他呻吟出聲,伸手探進她紅色的毛衣,隔著她的內衣愛撫她的雙峰。她在他身體下嬌喘著,粉臉泛紅,他喜歡她嬌羞的表情,像是無法抗拒他似的。
他在沙發上和她翻雲覆雨起來,然後又抱著她回房裡。
夜晚很快的過去,她睡著之後,他依然醒著,他還有程式要寫。
到浴室淋浴過後,他回到房間時,她仍躺在他床上熟睡著,看起來仍是那麼秀色可餐。
從來沒有女人躺過這張床,她睡在上頭卻一點也不顯得突兀,他困惑的站在床邊看了她很久,卻依然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他也只能看著辦了。
可惡!
煩躁地撥了撥濕發,他皺眉暗暗咒罵了一句,轉身走出房間,回到工作室去。
***
從那天開始,她隔個兩三天會來約他出去,他不喜歡出門,所以他們就一起窩在家裡看老電影,然後她開始會帶她煮好的晚餐過來。
後來,這種事情變成慣性。
除了第一次之外,她並沒有在這裡過夜。
他每天早上還是會看到她穿好運動服出門跑步,她曾找過他一起去慢跑,他拒絕了,她像是察覺到他並不愛出去,所以也沒有多說什麼。
她知道他日夜顛倒時,眼睛瞪得還比較大一點,不過還是什麼都沒說,倒是之後沒再試著在白天來敲他的門。
她問他是做什麼的,他告訴她是程式設計師時,她也只是「喔」了一聲。
幾次下來,他發現他還滿喜歡她的陪伴,不只是在床上,他也喜歡陪她一起看老電影,和她一起吃飯時,聽她說那幾天她遇到的事。
他在生活上的改變並不大,只差在她會出現在他家,和他每晚起床時,她會在對面陽台和他打招呼。
他有點小小的鬆了口氣,這樣很好,他不喜歡改變。
直到前天,他發現她又不見了,第一天,他以為她只是有事出去了,但她一夜都沒回來,她那只行李箱還在,他卻一整天都沒看見她,然後昨天和今天也沒有,她也沒來找他,對面六樓連續三天都毫無動靜。
他難得地焦躁,他想知道她在哪裡,然後才發現自己沒有聯絡她的方法,他沒她的手機號碼,不知道她在哪工作,也不曉得她家電話,他只知道她住在對面而已,但是她沒回家。
他無心工作,擔心她出了事,他甚至切入附近各大醫院的電腦網路,搜尋她的名字,她不在那些急診室的名單上,他卻更加驚慌,怕她橫死街頭卻沒人知道。
天亮天又黑了,對面依然一片黑暗寂靜,正當他抓了鑰匙要出門試著到街上找她時,她家的燈亮了,他臉色鐵青,大踏步走過去對面公寓,爬上樓敲她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