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斯。」雅各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但你這麼做對琉璃是不公平的,你不能什麼事都不讓她知道,就一逕將她往外推。將來她知道真相後會怪你的。」
「我寧可她將來怪我、恨我,也絕不願見她現在開始受苦。」藍斯苦澀地道:「雅各,你想過沒有?半年後……琉璃怎麼辦?你要她陪在我身邊,眼睜睜地看我離開她嗎?你要她獨自承受那麼殘酷的痛苦嗎!不,我絕不這麼自私,我不能自私地要求她陪我最後這一段日子,屆時再無情地拋下她,我不能!」
「藍斯……」
「我寧可讓她認為我絕情……」藍斯平靜而絕望地道:「過了一陣子,她會將我忘了……我絕不忍讓她承受半年後的痛苦。」
琉璃濕漉漉地回到綺依古堡。
「小姐!」瑪莎和蜜莉安著急地站在廊下等她,一見到她立刻迎上來,「你總算回來了,我們擔心死了,天啊!你全身都濕了,這怎麼得了?你的感冒還沒好呢?快上樓洗個熱水澡吧。」
琉璃一進房間,更大的失落感向她襲來。沒有!他不在房裡等她。以前,他每天總會過來看看她,而現在,他連見她一面也嫌多餘嗎?
罷了……自己真是太傻!太好笑了!還癡心妄想些什麼?她早該明白,他對她早失去興趣了。更何況,她馬上就要離開這裡從今天起,她和藍斯·伊爾頓永不再有任何交會,只是……陌生人!比陌生人更冷淡。
琉璃行屍走肉般地進入浴室,任女僕為她卸下濕衣物服侍她泡澡。下午五點正,準備就緒的琉璃靜靜地立在窗前,腳邊放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
「小姐,」瑪莎由樓下跑上來道:「車子已經來接你了。」
琉璃蒼白的臉龐有了一絲變化,但只是一瞬間,隨即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
「好.幫我把行李提下樓,走吧。」她轉身走出房間。
要下樓時,她的目光無法控制地望向另一端。走道的另一頭就是藍斯的寢室,她低聲問道:「殿下……他在嗎?」
「好像在吧。」瑪莎小心翼翼地望著琉璃的反應,「一整個下午我們都不曾見過殿下,他應該在房裡吧?」
琉璃苦澀地望著那道緊閉的房門。他知道我要離開了嗎?他一定知道,但他表現的是如此若無其事,甚至懶得出來再見她一面?他根本完全不在乎她?
根本不在乎她!
琉璃深吸一口氣,漠視那刀割般的痛楚,昂起頭,平靜地胯下樓梯。
司機恭敬地為琉璃拉開車門,在即將坐入後車廂的那一秒,琉璃無法控制地抬眼望著那扇窗子——突然,她跨出車外,對一瞼驚愕的司機道:
「請稍等一下,我馬上來。」
不管眾人的反應,她直奔上二樓。
琉璃不想去分析自己的心態,也不想再管束自己,命令自己。
就當是最後一面吧!從此……相逢是路人!而且很可能永遠沒有相逢的機會,但……她不想讓自己後悔,不想抱憾終生……她一定要再見他一面!
「坐下!你不能出去。」
藍斯的寢室內,雅各氣急敗壞地接住臉色慘白的他,兩分鐘前,藍斯的病又發作了,但他不顧隨時會暈倒的身體,堅持要出去送琉璃。
凡妮莎也緊緊接住他,「藍斯,拜託你先平躺下來,你的臉上根本沒有血色。藍斯算我求你。」
「放手,你們都放手……」幾乎喘不過氣來的藍斯仍猛力掙扎,幾近哀求:「讓我去見她!她馬上要離開了,讓我去見她!」他掙脫凡妮莎的手欲往外衝。
「藍斯,你回來!」雅各火速追上去。他甚至連藥都還沒吃!這小子找死嗎?
「藍斯?」一片混亂之際,琉璃突然推門進來。
「琉璃?」屋內三個人全驚愕地望著她。
「我……抱歉,我似乎打擾你們了?」琉璃望著凡妮莎緊緊抓住藍斯的手,努力維持鎮定道:「我只是想向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曾救過我,以及這些日子的照顧,再見。」
不想再看那令她心碎的畫面一眼,琉璃迅速轉身離去,轉身之際她似乎瞥見一樣奇怪的東西,但一心想控制淚水的她,無暇他顧,只能急促地奔下樓。
「琉璃!」重重的關門聲驚醒了藍斯,他觸電般地衝向門口。不!不能就這樣失去她,她眼底的淚霧令他心痛如絞,他不能就任她這樣離開。
「藍斯!」雅各抓住他,「至少先把藥吞下去。凡妮莎,把藥拿過來。」
「喔!好。」凡妮莎急促地抓起藥包。突然聽見雅各驚天動地的尖叫。
「藍斯?」
面白如紙的藍斯如耗盡生命一般,重重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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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本哈根機場
琉璃靜靜地坐在候機室的貴賓廳中,手上握著藍斯交給她的特別通行證,有了這丹麥皇族所簽署的通行證,不需護照或任何簽證,琉璃可自由進出世界任何一個國家。
這間機場貴賓室專給國家元首或皇族成員使用。目前裡面只有琉璃一個人,因此,十分安靜,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她。
琉璃無力地靠著椅背,閉上眼睛回想這幾個月所發生的事……一場夢!
是的,就像一場不切實際、飄在雲端、醒來後發現自己已遍體鱗傷的夢。
短短的一個暑假,短短的四個月之內,在她身上竟發生這麼多事!琉璃淒楚地想,如果,她不曾到英國,不曾去蘇格蘭、不曾參加那場月光下的化妝舞會……不曾和他的眼神交遇……
那麼,接下來的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那麼,現在的她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苦?如此煎熬?她仍是那個俐落自信、孤傲瀟灑的唐琉璃。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傷她。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真的希望不曾遇見他嗎?
琉璃緊咬唇瓣,雙手緩緩地、極溫柔地撫過通行證上的一個簽名。那是藍斯的簽名,以丹麥王子的身份簽署。
她沒有帶走古堡中的任何一樣東西。所以,這個簽名竟成了她和藍斯之間唯一的聯繫,唯一可以證明他曾出現在她生命中的信物。
輕輕撫著那優雅簡潔的字體,他的筆觸蒼勁有力,琉璃纖細的手指隨著那優美的字體慢慢移動,她的心……脆弱的情感也慢慢地牽動。
她以為自己會恨他、怪他,但為什麼?為什麼她一閉上眼睛後,浮現的都是他的好?他對她的體貼細膩,他的狂放不羈、灑脫自負,他的幽默風趣,他的炙人眼眸。
在月光下的化妝舞會中,他那熠熠生輝,令她揮身燥熱的熾烈眼神……他強迫地按住她跳舞,在她耳邊溫柔地低吟「月河」,兩個流浪者聯袂去看世界了,因為這世界有太多東西值得一看……他的嗓音是那麼低沉沙啞,他的表情專注而迷人……
在下大雨的那晚,當「落難」的他乍見騎重型機車回去「救」他的琉璃時,眸中迸出絢麗萬千的驚喜火焰……在綺依古堡,他蠻橫專制地堵住她的唇、強將藥灌入她口中……還有她險些被「魔鬼騎士」摔下來時,他奮不顧身地撲過來救她,兩人摔下斜坡,他強悍深情地狂吻她……
琉璃的淚,一滴滴掉下來,起初是小小一顆,後來……淚珠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如斷線珍珠般滾滾而下,終至無法收拾。
她無法相信他對她只是虛情假意,他根本不曾對她付出真心。她感覺得出他是以生命來保護她……他那焚焚欲炙的眼神無法說謊,兩顆心瘋狂地撞擊、悸動……
但,他為什麼又對她忽冷忽熱、若即若離,當她想確定他對自己的感情時,他竟那麼倉卒地逃開……她如洪水猛獸,甚至到最後連看也不想看她一眼?
琉璃崩潰地掩住臉,任滾燙的淚水自指尖中奔流而出,他為何要這樣傷害她?奪取她的真心,帶她飛躍至雲端後,再狠狠地將她由雲端摔入煉獄。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琉璃雙手包住臉悲痛地嘶喊……一顆心被無情地撕裂,碎落在遙遠的彼端……
當地執勤人員欲進來通知她該上飛機時,琉璃的思緒依舊停留在那最冰冷殘酷的一刻——她鼓起最後的勇氣進人藍斯房間,卻發現凡妮莎緊緊依著他,看來是她破壞他和凡妮莎的「好事」了,他一點也不在乎她即將離去。
「唐小姐,」執勤人員在貴賓室外敲門,「時間差不多了,請你上飛機。」
琉璃深吸一口氣,待情緒稍稍平復後,盡量以最平靜的聲音道:「好的,我馬上來。」擦乾臉上的淚水,琉璃站起來,面色鎮定地走向門口。
一打開門,執勤人員即恭敬地道:「唐小姐,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