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黝黑的掌,輕把住她小巧的下顎,在她忙著罵人時,他已經俯下頭來,霸道的封住她喋喋不休的紅唇。
男性的氣息與炙熱,將她徹底包圍在其中,她無法動彈,甚至還無法呼吸,腦中一片空白,只能任他為所欲為,掠奪她的生澀與芬芳——
這是一個很徹底的吻。
向剛品嚐了她最柔嫩的芳澤,烙上屬於他的印記,而後如開始時那般突然,肆虐的薄唇退開,只留下她唇上微微的疼腫。
老天,發生了什麼事?!
他他他他他他——吻了她?
他吻了她!
向剛居然吻了她?!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即使他已經結束了那個吻,凌瓏還是嚇得雙眼發直,維持著石化狀態,微腫的紅唇半張著,忘了該要閉起來。
「你——」她張口結舌,腦子裡亂烘烘的。
「小東西,這是學費。」
「啊?」
「這個吻,就是你一整個學年的家教費。」向剛輕聲解釋,聲音暖得像煨了火的絲綢,那粗糙的指撫著她細嫩如脂的粉頰,勾唇淺笑的無賴模樣,讓她的心又是一陣的緊縮。
上課的鐘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校園裡一陣騷動,學生魚貫進入教室,開始接受這個學期最後一次的大考。
他挑起濃眉,又伸出手,捏揉著她軟嫩的頰,趁著她尚未反應過來前,徹底的使壞。
「我先走了。你也別發呆太久,記得快點進教室去考試。」他的拇指滑過她粉嫩的紅唇,回味著那兒的甜美。「小東西,咱們銀貨兩訖了,多謝你的惠顧。」拋下一個壞壞的邪笑後,他這才轉身離開。
凌瓏仍舊呆若木雞。
強大的震撼還讓她無法動彈,而那高大的背影愈走愈遠,沒一會兒,就走出停車棚,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
那惡劣的傢伙,居然因為這個荒謬的理由,奪去女孩子最珍貴的初吻!?
這個代價實在太昂貴,簡直近乎勒索!只是向剛先下手為強,她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唇兒就已經被他徹底輕吮品嚐。他離開時甚至還吹著口哨,得意得像是搶得珍寶的土匪!
噢,她要殺了他!她要親手把他剁成一塊塊,再把他的骨頭劈了,扔進火裡當柴燒!噢,她要……她要……
惱怒的尖叫聲傳出停車棚,迴盪在寂靜的校園中,餘音繞樑,久久不散。
XXX XXX XXX
想當然耳,那次的數學考試,凌瓏考得淒慘無比。
她的唇兒還有些疼腫,心頭亂糟糟的,考巷上的字在眼前飄啊飄,都化成向剛無賴的笑,她腦子裡充斥著各式最殘忍的刑罰,根本無心應考,甚至連下課鐘響,同學收定她的空白試卷,她也沒有發覺。
心有旁騖的下場,是考卷上沭目驚心的大紅零鴨蛋!
她是真的好想拿起菜刀,一路衝去向家,把那個奪去她初吻,又害她數學掛零的混帳傢伙剁成肉醬。
不過,礙於台灣是講法律的,殺人必須償命,不願意吃牢飯的她,只能壓抑住滿腔的怒火,咬牙切齒的縮在房間裡,躲進棉被尖叫,發洩部分的憤怒。
剛開始,她氣憤得不想見他,後來,她發現自己根本見不到他。
畢業考之後,他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聯考,專注埋首書堆,停車棚裡的那個吻,成了一個句號。
向剛在那年六月畢業了。
從此之後,他與她成了兩條岔開的線,那高大的身影,徹底從她的身邊消失,再也沒有人會揉捏她的臉兒、再也沒有人會覬覦她的午餐,更沒有人會厚著臉皮,賴在凌家的餐桌上,盡興的享用她做的好菜。
暑假結束後,開學典禮的當天,她騎著腳踏車上學。
清晨的小鎮安安靜靜的,整條街都在沈睡,她一路暢行無阻,順利的騎進校園,沒有遇上飛車追逐,也沒有聽見熟悉的呼喊。那個無賴早已經離開這個小鎮、離開她的視線,再也不會出現。
她應該要欣喜若狂,應該要喜極而泣,甚至應該帶串鞭炮來,隆重的慶祝從此之後脫離苦海。
只是,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向剛,她非但高興不起來,心頭甚巨還傳來陣陣針黥般的疼痛。
那是什麼情緒產是失望嗎?
還是她有生以來,首度品嚐到的酸澀想念?
第五章
如果只是記錄她的少年時光,那麼故事就會到此結束。
蘭花市場日趨低迷後,鎮上轉為經營花卉批發生意,產業道路的兩旁,連綿數十間規模不同的花卉批發商。每天從太陽還沒露臉,花商們就開始忙進忙出,分送各種新鮮花卉。
這兒的空氣裡,仍有淡淡的花香;菊花田里的燈光,也仍在夜晚照亮大半的天
空。只是人事物都有了些許改變,當年的青青子衿們,已不是從前的模樣。
哈日的小芳,高中畢業後就去日本留學,從此滿口「ャユョラル」,即使木村拓哉已經結婚,成了兩個女兒的爸,她仍不離不棄,摯愛木村永不改。
優秀的向柔,還是一如以往的優秀。她從一流大學畢業,在家族企業裡坐鎮,雖然美麗非凡,身旁卻從沒有男人的蹤影。
至於凌瓏嘛——
她擺脫了「向剛效應」,重歸平靜生活,兩年後考上南部的大學。
從此之後,她只剩寒暑假時,才加入媲美民族大遷徒的返鄉車潮,回鎮上過過懶散的生活,等到假期結束,又得包袱款款,為了求學離鄉背井。
四年後領得畢業證書,她在高雄找尋工作機會,前後換了兩間公司。
第一間是虧損連連,老闆破產,必須跑路,含淚解散公司:第二間則是太過賺錢,老闆眼看荷包飽足了,決定結束事業,移民去享清福,同樣含淚解散公司。
二十六歲的那年,凌瓏又回鎮上。
說好聽些,她是暫時養精蓄銳,事實上卻是找不到新工作,只得暫時窩在家裡混日子,為中華民國的失業率略盡棉薄之力。
家裡的分工狀況,跟以往沒啥兩樣,倒是多了個剛懷孕的嫂子,凌瓏失業返家,剛好可以分擔些家事。而所謂的家事呢,除了洗衣燒飯、伺候一家大小外,自然還包括各類的雜事——
例如,繳電話費。
一個燠熱的午後,一個嬌小的人兒,載著一隻哈士奇,出現在電信局門前。凌瓏把車子停好,拿掉安全帽,紅唇吁出一口氣,用手掌扇扇熱得發紅的小臉。天氣實在太熱,她才騎了一段路,去還了小說、買了蔬菜,全身就已香汗淋漓。
「飯團,待在這裡,別跟來。」她拍拍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再拉開背包的拉鏈,確定電話帳單在裡頭,接著就轉身往裡頭走。
狗兒卻逕自跳下摩托車,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甚至沖得比她還快,咚的一聲就撞上落地窗,毛茸茸的腦袋貼著玻璃,藍色的眼睛轉啊轉,興奮的往裡頭瞧,軟軟厚厚的腳掌還砰砰砰的亂拍。
「不行,狗不能進去,你給我待在外頭!」她手忙腳亂的拉住項圈,努力把它往後拉。
狗兒是嫂子抱回來的,當初還好小好小,毛茸茸的一團,可愛得像填充玩偶,全家人一看就喜歡極了。哪裡知道,它像是吞了傑克的魔豆,迅速成長茁壯,如今它頭大腳大,力氣更大,她細瘦的雙臂幾乎快拉不動,每次帶著它出門,都累得她全身發軟。
「飯團,坐下!」凌瓏氣喘吁吁的喊,先拿出皮帶,把它扣在一旁,再迅速掏出一顆小皮球。
毛茸茸的大腦袋掉轉方向,藍色的眼睛找尋到新的攻擊目標,火速離開那面玻璃。它露出雪白的尖牙低咆,激動的撲住小皮球,趴在地上亂咬,像是跟那顆球有不共戴天之仇。
根據以往的經驗,那顆小皮球大概可以撐個二十分鐘。
先確定狗兒待的地方夠涼爽,照不到毒辣的陽光,也沒有危險後,她這才慢慢的後退,在狗兒沒察覺的情況下,閃身進了電信局。
自動門滑開,冷氣的涼風迎面而來,暑氣被逼退,她滿足的歎了一口氣。
七、八個櫃檯只開放了三個,每個櫃檯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排隊的人們倒也不心急,愉快的交談,扯些張家長李家短的雞毛蒜皮小事,彷彿是專程上電信局來聊天,而非來繳費。
她選了最短的隊伍,乖乖加入排隊的人群,站定後就拿出背包裡的小說,低頭埋進劇情裡,打發等待的時間,只偶爾抬起頭來,察看前頭還剩多少人。
隊伍前進得很緩慢,服務人員花一半的時間工作,而另一半的時間,則是在問候顧客時全家大小,善盡敦親睦鄰的職責。
正當她看完第一章,準備翻頁時,一聲呼喚驀然響起。
「凌瓏!」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纖嫩的小手僵在半空中,翻頁的動作為之凍結,她像是被點了穴,保持原先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只有那雙眼睛,因為無限的恐懼而瞪大。室內有瞬間的寂靜,所有人停止交談,目光全都掉轉方向,朝她這兒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