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苦苦一笑。「可是,他常常為了顧慮妳而罔顧工作行程,或許有些工作可以調開,然而,有更多是要和他人配合而無法變更的行程,但他就是常常為這些事和我大吵大鬧,甚至賭氣不參加某些預定的記者會、電視錄像等。」
他又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隨即攬眉瞪著咖啡,這才發現,咖啡都已經快喝光了,他才想到自己忘了加奶精和糖,他厭惡地放下咖啡杯,視線再挪回吟倩身上。
「通常,剛出道的人,都懂得要跟那些特殊有力人士打交道、攀關係什麼的,就算不巴結,至少也得給對方一個好印象吧?給人家多點笑容、多說點好聽的話,應該不會太難吧?」他歎氣。「可他就是不肯。」
吟倩瞇了瞇眼。「為什麼?」
德斯遲疑一下才說,「呃……就算對方對他有意思,我也沒叫他真的要和對方上床啊!敷衍一下也可以嘛!」
吟倩恍然大悟。「原來是女的喔!難怪。」
德斯無奈的長歎一聲。「沒辦法,誰教他俊美的外表不但吸引了那些年輕女孩子們,他在陌生女人面前那種與眾不同的羞澀靦腆,也特別吸引那些超過三十歲的女強人。可我也說過,他不一定要跟人家上床,吃個飯聊聊天總行吧?」他搖頭。「但他卻死也不肯,他認為和別的女人出去,就是背叛了妳,他不願意那麼做,而我要是逼他,他就會回我一句:他不幹了!然後就想跑回台灣找妳。」
他停了停,雙目懇求地注視著吟倩。
「所以,我才想和妳商量一下,妳先離開他,讓他無後顧之憂,也可說是無後路可走,這樣他才能專心工作,我保證,頂多兩、三年後,他就能爬上最頂峰了,屆時,我一定會告訴他實話,讓他再回來找你,OK?」
吟倩和德斯對視了許久,又慢慢垂下眼盯著果汁好一會兒,才輕輕的開口。
「讓我考慮考慮可以嗎?」
「當然、當然,這種事自然要經過詳細的考慮才行。」
依他過去的經驗,考慮的結果有九成是正面的答案,也就是說,他的要求應該是不會遭受到拒絕了。德斯在心中暗喜,卻又不好明白的表現出來,只好端起咖啡勉強灌下那杯又苦澀又冰冷的咖啡,用厭惡的味覺來阻擋想開懷大笑的衝動。
媽的,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成功了!
* * *
成功了嗎?
搭上返美的飛機後,德斯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高興得太早了。
過去兩天來,吟倩不但沒有給他任何回答,還彷彿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和任沐霖開開心心地相處。
他們回到洛杉磯,開始進行第二張專輯CD錄製的翌日,在錄音室的套房休息室裡,正確答案終於在德斯忐忑不安和任沐霖的震驚中揭曉了。
「你說什麼?」
正在核對活動日期的德斯愕然的看著任沐霖,因為他的聲音中充滿了驚恐慌亂。
「離婚?為什麼?」
任沐霖激動地大吼著,話筒那方傳來的聲音卻是冰冷無情的。
「因為我不再愛你了,霖,我們分開的時間實在太久了……」
任沐霖驀地用雙手抓緊話筒。「妳說謊!我當兵時離開妳兩年,妳並沒有……」
「那時候我還小啊!霖,可現在我是個大人了,我接觸到的不再只是孤兒院裡那個小小的世界而已,我需要得更多,我不再能忍受一個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丈夫了。」
「我馬上回去,倩倩,」任沐霖驚慌地大喊:「這邊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放棄,我都不要了,倩倩,我馬上……」
吟倩輕歎一聲。「不,來不及了,霖,我已經不再愛你了,你還是放了我吧!」
「不!不!我不能!」任沐霖對著話筒痛苦地嘶吼。「天哪!倩倩,妳怎麼能這樣對我?難道妳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妳、為了孩子,為了我們的將來嗎?我們都說好了不是嗎?難道妳不明白我有多愛你們?我不能失去你們,我……我就是不能……」
「放了我吧!霖,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吟倩頓了頓。「我已經愛上別人了。」
任沐霖更恐懼地猛搖頭。「不,妳騙人,妳騙人!如果你真的愛上了別人,我們天天通電話,而且前幾天才相聚過,怎麼可能一點跡象都沒有?」
「因為我不忍心傷害你,直到昨天,他要求我嫁給他。霖,我愛他,我想嫁給他,所以,我不能再隱瞞下去了。」吟倩遲疑了一下。「霖,他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比較相配,你懂嗎?」
任沐霖無語了,這是他最大的心結,沒想到,這個因素真的會令他失去至愛。
「霖,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放了我吧!讓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好嗎?你也曾經說過,如果我愛上了別人,儘管告訴你沒關係,你不會介意的,這是你說的,不是嗎?」
是的,他的確這麼說過!任沐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的嘴角劇烈地抽搐著,沉默良久後,他終於幽幽地吐出一口氣。
「如果這真是妳要的,」儘管聲調顫抖不穩,他的嗓音仍是如此深情柔美。「我會離開妳,如果……這真的是妳要的……」話筒隨著逐漸微弱的尾音無力地掉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敲出絕望的聲響。
「路克,發生什麼事了?」雖然心中已有預感,德斯還是想問清楚。
任沐霖遲鈍地轉頭望著他。「她……要離婚。」
他終於得到他所想要的結果了,但是,看著路克那張絕望的臉龐,德斯卻忍不住要懷疑自己的作法是否正確了?
以往捧紅歌星的手段,用在這個歌喉奇佳、歌藝絕頂,卻又癡情得不可思議的俊俏年輕人身上似乎是錯誤的,而這個錯誤在明顯地寫在他那空洞茫然的深邃五官上、在他那僵凝呆滯的頎長身軀上,在那哀絕得令人窒息的淒涼空氣中。
「路克,我想……」他徒勞地想做些無意義的安慰,「也許你們分開的時日真是太長了,她……」愧疚的心,使他無法說出任何有關於她的不實壞話。
「路克,或許這樣比較好,你該知道,如果你想攀上世界的頂峰、得到最高榮譽,她將是你最大的障礙,因為她會分去你的心神,而且,你是屬於所有歌迷的,你可以交幾個女朋友玩玩,卻不適宜專注於某個女人,懂嗎?」
他將雙手按住路克無力下垂的肩膀。「路克,聽我說,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傷心,但是請相信我,時間是萬能藥,它能治癒所有的傷口,能夠撫慰任何受創的心靈。」
任沐霖的藍眸眨也不眨,彷彿視若無睹地盯著這個兩年來帶領他迅速往上竄升的經紀人。片刻後,任沐霖突然轉身向後走去。
「路克,你要去哪裡?」德斯連忙追上去。
任沐霖頭也不回的說:「浴室。」
德斯的腳步立刻停下,如果任沐霖想自己安靜地大哭發洩一下,他就不該騷擾他……他靜靜地在沙發角落坐下,掏出雪茄點燃,深深吸了幾口後,在瀰漫的煙霧中,他開始思索著該以何種方式來驅除路克的悲傷。
以他過去的經驗,工作自然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良方,爭取葛萊美新人獎將是最大的動力。至於他們夫妻間的離婚事宜,就全權交給律師處理即可,毋需讓任沐霖因跟她見面而再次受創。
時間在靜默中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沉思中的德斯突然警覺地抬了抬手腕。
該死!任沐霖進去多久了?十分?二十分……
突如其來的強烈不安開始搔抓著他的脊背,他未經思索便立刻跳起來,跑到浴室前敲了敲門。
「路克,你在幹什麼?」
回應他的是一片令人更為焦躁的寂靜。
德斯更覺不安地猛力敲門。「路克,回答我,路克!」
依然是恐怖的死寂籠罩在無望的空間中,恐慌迅速攫住他的心跳,他握住門把用力的扭了扭……鎖住了!
「該死的,路克,你再不回答,我就要撞開門了!」
他只等了三秒,便往後退兩步,再猛然衝向浴室門板。
雖然他已五十多歲了,但在固定的健身運動下,他的身材、體力,或許還比大部分的年輕人強壯許多,尤其在他現在這種不安歉疚的心情下,薄弱的門板根本承受不住他兩三下的撞擊,在一聲砰然巨響後彈了開來。
他衝入浴室,惶惶然的雙眼一掃……
「不!哦!不!」他踉蹌地衝向歪斜在血泊中的任沐霖。
「路克,你這笨蛋!你這笨蛋!」他哀嚎著抱起
奄奄一息的死寂身軀,無助地抓來毛巾慌亂地包住他仍在汩汩冒出鮮血的手腕,那兩條又深又長的傷口,說明了任沐霖深刻的絕望與強烈的決心。
「對不起,路克,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以為這樣對你比較好,沒想到……天哪!原諒我吧!原諒我吧……」他哽咽著。「路克,你老婆沒有背棄你,真的,她好愛好愛你的,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