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身邊的人一看,發現他也看著自己。
心裡頭一陣古怪作祟,任裘靡先別過臉,避開他的視線。
連看都不想看他……
嘩啦啦──山崩亂石狠砸封志尚腦袋,K得他臉色槁如死灰。
這兩個人還真有趣。何夭夭心想,有點明白當初大炮磊為什麼老愛蹲在一旁笑看她跟楊洛的好戲。
「怎麼樣啊,兩位?」
「那邊的,安靜一點。」前頭的人朝角落發出警告。
「嘖。」要她安靜就別叫她來嘛。何夭夭嘀咕:「台灣每天有多少綁架案發生、多少人失蹤,也沒見他們列入特別專案處理,嘖,就官員的子女重要,小市民的子女不是人啊,這種案子誰提得起勁查。」
抱怨的時候,麥克風已被恭敬交到這位高官手上來場即席演講,內容不離吾自從政以來宵衣旰食、夙夜匪懈;捫心自問,從未做任何傀對民眾之事,今小女遭歹人所綁、命在旦夕,懇請諸位救小女一命──嘰哩嘰哩、呱啦呱啦……
台下有人聽得入迷,但基層刑警大多由於成天忙著辦案,體力嚴重透支到不行,正好藉這機會打盹。
最後頭的三人也是興致缺缺、精神靡靡。
「不公平的事隨時都在發生。」任裘靡忍不住向她建議:「有些話不要說得那麼明白比較好。」
「嘿,這是你第一次主動開口跟我說話哩。」好感動。
「你跟其他檢察官不太一樣。」她剛才的嘀咕讓她對她完全改觀。
何夭夭朝眼前這位女刑事伸出手。「何夭夭。」
意會她的用心,任裘靡也給了回應。「任裘靡。」
這情景讓被冷落在一旁的封志尚看得好──嫉妒。
她對任何人都比對他好!看看、看看!才剛剛正式認識就容許人家勾她肩、搭她背,咬起耳朵說悄悄話,這教他情何以堪。
這個女檢察官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封志尚晾在一旁只有乾著急的份。
在這時候,任裘靡不知道聽何夭夭說了什麼,先是皺眉頭,而後狐疑地瞧著何夭夭,之後瞠大雙眼朝他這邊看了一下又連忙收回。
莫名的舉動加深他的疑慮和焦急,就連前面的人在報告案情也聽不進去。
何夭夭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我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啦,但是如果你不知道,我說了正好讓你知道……」
悄悄話開場於無厘頭的繞口令。
「別怪我多事哦,我只是看不慣有人愛到快吐滿一桶血了,還被人家擺在冷宮裡當冰雕,你好歹給個回應嘛,要就要、不要就早點判他死刑,也讓他早死早超生,是不是?」
聽了半天,她還是聽不懂何夭夭的話。
「看妳的表情是真的不知道哩,呴!跟我家楊洛一樣遲鈍,封志尚看你的眼神都快著火了,就你還一副冰天雪地、無風無浪的,真是敗給你了!看見你們的人隨便一瞄都能看出他對你的熱情像把火,足以燃燒一整片沙漠,就你還住在珠穆朗瑪峰,繼續漫天飛雪的生活。」
她還是不懂。
「呴!你真的不是普通遲鈍,是超級遲鈍哩!簡單一句話就是:封志尚喜歡你,不不,說愛你也可以,總之,在你身邊這個男人對你有意思就是了!」
她終於聽懂,錯愕的視線投向一臉問號的男人,卻因為何夭夭給的消息太亂人心而倉卒收回。
但是聽進去的話一反平常聽過就算的漫不經心,硬生生烙在腦子裡,深刻得讓她想忘都忘不掉。
何夭夭說封志尚對她──
真的假的?
任裘靡不得不花點心仔細去思考這件事情。
如果真有這回事,最近局裡的波起浪湧就不是沒有原因,林鳳吟的仇視也就不是沒有道理。
問題全出在她跟他身上。
遲來的了悟,也同時帶來困惑。
沒理由、沒道理,不可能──怎麼想都覺得何夭夭的話純屬無稽之談、興風作浪之語。
「什麼事不可能?」坐在她隔壁的封志尚湊過來。
任裘靡挪移身子,有意無意間拉開距離。
什麼時候被他感染自言自語的毛病?
兩個人太常接觸,就算交情不好、彼此嫌惡,還是難免染到對方惡習,嘖。
封志尚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仍然疑心地瞅著她,最近這幾天她都刻意跟他拉開距離,好像不隔個三五七尺就無法自在。
這種情況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任裘靡的粗神經是讓她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狀況下都能安之若素的秘密武器。
一定是何夭夭跟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才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開過一次又一次的專案會議,不停重複上周的調查結果,基層的心聲有志一同落在「與其坐在這聽催眠曲,不如回家睡大頭覺」的區塊上。
坦白說,對於因為是高官子弟所以特地組成層級如此之高的專案小組,基層人員的心裡是很不以為然的。
到目前為止沒有新的進度,另一半的人力則用在封鎖新聞媒體上,唯恐舊事重演;如果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就沒那麼謹慎周到了──這就是相關的辦案人員最深感力不從心、沒有幹勁的地方。
「這個會還要開多久?」她寧可去街上找線索。
「管它要開多久。」反正沒什麼新發現。「你是怎麼回事?」
「沒事。」
「如果是私事我可以不理會。」話是這麼說,但他深知自己做不到,只是口頭上必須這麼說罷了。「但是你的態度嚴重影響到工作。」
這個罪名未免扣得太大。「我沒有。」
「妳有。」
「沒。」堅決不認帳。
封志尚無奈歎了氣。「我不知道你在為什麼事情煩心,但顯然不是工作上的事,因為你最近的確有點心不在焉,不要否認,你自己心裡有數。」
該說正經事的時候,封志尚的話往往比平常來得嚴厲。
公私曲直,他分得很清楚,這還是她潛移默化下培養出來的。
但這個影響他的人現在卻有點公私混淆,沒把心思放在案子上。
「第一分局的,你們兩個安──」
「報告,我肚子痛。」封志尚搶下發言權,也不等主持人反應,拉起旁邊的人就走。
突然遇上這陣仗,主持人一時間慌了手腳。「等、等──」
「等」了半天,人早離開會議室,留下一地錯愕。
「嗯……嗯,剛才的情形,嗯……」主持人支支吾吾,眼角瞟瞟坐在旁邊的召集人的表情──
開始掂掂自己頭上這頂警帽還能戴多久……
「在這裡總可以說了吧?」
偵訊室?「你可真會挑地方。」
「很適合現在的氣氛。」他攤手,簡直是豁出去了。「說不說?」
「你要我說什麼?」標準嫌疑犯面臨偵訊時脫口的第一句回答。
「不要拿那一套來應付我。」他一輩子的氣都快歎光了。「就算是同事之間的關心好嗎,你最近怎麼了?」
她才想問他是怎麼回事。
「上次何檢跟你說了什麼?」
「她──」才剛啟口讓封志尚期待下文,任裘靡又閉上嘴巴。
「裘靡哪──」封志尚雙手撐在桌上,身體微傾俯視坐在對面的她。「我真的很有心想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只是單純地想跟你像個朋友一樣地相處。」
「只是這樣而已?」反問的口氣暗藏難以察覺的不滿,連自己都不知道。
封志尚以為她懷疑自己的話,重重點頭。「只是這樣而已。」
天曉得,其實他想要的不只這樣、他的動機也絕對不純正,但她絕不可能容他恣意妄為,他也不敢奢望能從她那裡得到回應。
說得再白一點,他死心了,雖不是徹底死心,但也差不多掛了一半。
不戰而降是很丟臉的事沒錯,但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為她連進決鬥場的門票都拒絕給他,更遑論和留在她心裡的男人一決高下。
翻看過范人傑的人事資料,他真的是個非常優秀的刑事警察、也死得太帶有英雄悲劇的色彩,如果沒死,他會在一個半月之後榮任副組長,也難怪能讓她念念不忘在心裡。
可是自己也不差啊!為什麼就不能得到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
「什麼機會?」
又不知不覺把心裡想的事說出口,嘖,這個毛病再不改,哪天連對她的感情都脫口說出來就糟了。
「對誰的感情?」
天!誰拿個針線縫住他的嘴啊!封志尚抱頭呻吟。
被偵訊的人反而變成是他。
「封志尚,你今天不說清楚就休想走出偵訊室。」她最恨曖昧不明的模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不是很簡單嗎?做什麼硬要把它弄複雜。「說不說?」
黑眸定定鎖著她,本來要問明事情的人反而成了被偵訊的對象,真的是欲哭無淚,她哪來反客為主的本事?
「說不說?」
……這個節骨眼說了又能怎樣?她根本不讓他踩進她的生活,好怨!
「不說以後就都不要說。」
同樣的事情她懶得做第二遍,她只問他一次,也只聽一次。
……她擺明吃定他!為什麼會對她有感覺?他是傻了還是瘋了,或者太喜歡自找苦吃、沒事找事做?好火!火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