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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岑揚

  「你以為這樣就能將青少年學壞合理化?」她不以為然,聲調添火:「人生掌握在自己手裡,變好變壞都應該自己負責。還是你以為年少就可以輕狂、什麼都不想、製造社會問題?」

  「我不是這個意思……」

  「青少年出了事之後就推說因為雙親沒有關心他,他是不得已的──在我看來那只是借口,被雙親漠視的青少年就有變壞的好理由、能得到社會氾濫無理的同情,那失去雙親的孤兒呢?可以作奸犯科、同樣得到社會的同情,只因為他從小無父無母?然後惡性循環下作出問題家庭的孩子、無父無母的孤兒很容易變壞這種荒謬不堪的結論?」

  「呃……」她說得好激動,難道──「裘靡,你──」

  燒得潮紅的臉轉向瓦斯爐。

  封志尚也閉嘴,無言地跳過這個話題。

  說來奇怪,從那天起爭執過後,有些東西──或者說是感覺比較貼切──隱隱約約在彼此之間成形。

  兩人沒有誰先提及,也沒有人想說破。

  或許這樣是最好的吧?這個想法同時存在於兩人之間。

  「那個小女生的事我會注意。」

  「你真的很愛管閒事。」

  「是誰不放心先轉頭跟在後面的?」那個人可不是他。

  這句話得到一記怒瞪。

  「我的同情心也有選擇性。」他又不是濫好人。

  「是嗎?」應和的聲音意興闌珊。「我以為你的同情跟你的桃花一樣浮濫。」不知道為什麼,一口氣憋在心裡,好悶。

  尤其是在提到他的桃花運,更悶。

  「冤枉啊,包大人!」他哪有!

  「難道你從沒考慮到過度的親切會讓對方產生錯誤聯想這類的問題?」

  「比方說?」

  他究竟笨到什麼程度?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局裡有多少人以你的女朋友自居,私底下爭風吃醋。」其中以第一組負責文書的女警們戰況最烈。

  「沒那麼嚴重吧?」

  「是嗎?」當事人耍白癡,她也沒必要多說什麼。

  封志尚沉思了會兒。

  「以後我會注意。」也許真有這事,否則她不會多費唇舌說這些。

  「狗改不了吃屎。」她不抱任何希望。

  「喂,不要門縫裡瞧人。」把他看得這麼扁,嘖。

  爐前的人一聲不吭,顯然不信。

  真是太過份了。

  「我也是很潔身自愛的,忙到沒有時間交女朋友,也不涉及風化場──除非是為了辦案,你也知道我大半時間都在工作。」

  誰知道啊,他的口氣像她應該知道他一天三餐吃什麼一樣。

  「隨你怎麼說。」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煮好了。吃完就走,我要睡了。」

  病弱的高瘦身子晃悠悠飄向溫暖的床,任裘靡告訴自己這次絕對要睡上個十年八年才甘心。

  「喔,好,謝──」不對啊!「我是來照顧你的!」怎麼最後反而變成她煮東西給他吃。「喂,裘靡。」

  「吃你的去,不要吵我!」說話時不忘送他一記凌厲的視線,撂下「敢吵我就殺了你」的威脅。

  「呃……那等你醒來再吃。」

  來探病卻製造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煩──他的立場尷尬得不能再說更多。

  只好等她醒了。

  額頭突然襲來一陣涼冷!

  「誰!」訓練有素的防衛機制迅速作用,一記擒拿加上反撲,轉躺為蹲,右膝壓在對方胸口。

  「咳!咳咳……看樣子你是好多了……」被壓制在床的人困難地開口。

  封志尚?「你還在我家?」

  「我不放心妳。」事實證明是他多慮。

  就算身虛體弱,此姝仍有極高的危險性。

  「你想幹嘛?」

  舉起握著濕毛巾的右手。「我只是要幫你退燒,不要誤會。」

  任裘靡這才收回箝制的身勢,先他一步下床。

  看看窗外,天已降下黑幕,時針指在八點。

  她睡了這麼久?晃晃腦袋,多虧有這一覺,身體變得輕鬆多了。

  仰首轉轉酸疼的頸背,骨感的手順著仰起的角度耙梳短髮,鬆開壓疼的髮根,托病的福,這一覺睡得舒服,掃光連日來的疲憊。

  感覺到奇怪的視線,瞳眸左移。「你看什麼?」

  「沒有。」如從夢中乍醒,他低下臉孔,赧然自己突來的怔忡。

  奇怪……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從來沒有那麼──

  任裘靡進浴室再出來,見他還陷在呆茫的發楞狀態,決定越過他,倒杯水喝。

  封志尚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後傳來:

  「讓個不怎麼熟的人待在自己的房子還能睡得這麼安穩,算你行。」

  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住的地方多了什麼似的,真不把人放在眼裡。

  「你趕得走嗎?」既然趕都趕不走,她還能怎麼辦?「再說我生病,難道要拖著病跟你耗?」她沒那個閒功夫。

  「從身手來看還真看不出來你生病。」他的背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吃點東西好嗎?我剛熱了你煮的粥──說到這,沒想到你會做飯,味道不賴。」

  「我不像某人這麼有吸引力,可以招來免費台傭。」

  「我說過了,我住的地方除了我媽跟我妹,沒有第三個女人去過!」

  「我知道、我知道。」她像安撫突然脾氣暴躁起來的寵物應聲。

  「敷衍!」

  「別忘了我是病人。」

  啊……惡犬收斂狂吠。

  對喔,她是病人。

  「被你一氣都忘了。」一張壞嘴運作得那麼正常,讓人意識不到嘴巴的主人才剛退燒也不能怪他。「你還沒說想先吃點東西還是先喝杯咖啡?」

  「你煮的?」她的表情擺明不相信。

  「我也許是個家事白癡,但煮咖啡是我的強項。」見她還是一臉狐疑,他進一步說服:「別不相信。我高中的時候在咖啡館打過工、拜過師父的。」

  接咖啡杯的手還是挺不給面子的遲疑。

  嘖,她的表情活像他在咖啡裡加了砒霜。「喝喝看就知道。」

  勉強啜一口,抬眼正對上他過份期待的注視。

  「好喝吧?」

  「原來在你身上還是找得到優點。」真難得。

  期待從她口中說出讚美的字眼簡直是癡心妄想、癡人說夢,算她狠!

  「你是痊癒得差不多了。」他抿抿嘴,口氣不佳。

  一股笑意在任裘靡的胃部翻滾,沒有強烈到脫口而出的地步,表面還是平靜無緒。「托某人的福,抱病還得收拾某個笨蛋闖下的禍,流了不少汗。」這種探病法,恐怕沒有人消受得了。

  這個「某人」、這位「笨蛋」,臉色臭得很。「是我的錯,真抱歉。」他真的應該趁她熟睡時離開才對。

  但事實是他選擇留下。

  本來要走的,一隻腳跨出大門的時候有股說不上來的衝動牽制住他,最後是明知道自己幫不上任何忙,仍然待在這裡等她醒,再被恢復大半體力的她損得百口莫辯、虧得體無完膚。

  這算不算自取其辱,自找罪受?

  不過──她真的回復精神了,這讓他緊繃的心情放鬆不少。

  「沒事傻笑個什麼鬼?」看起來好詭異。

  「我在想,也許我們真的能成為一對好搭檔。」

  平心論之,基本上兩個人辦案的默契十足,只是生活態度、個人性格太不搭軋而已,問題不大。

  之前為什麼一直格格不入?想來也有點莫名其妙。

  或許那天的衝突無意之間變成兩人關係的催化劑,不是有句話叫做「不打不相識」嗎?

  任裘靡一臉古怪表情。

  他打從哪裡得來這麼樂觀的結論?一直都覺得他天性的樂觀近乎愚蠢的程度,現在一看簡直就是。

  「又在說夢話。」她病好又換他感冒發燒昏了頭。

  封志尚毫無預警地邁步向她,拉近彼此到半臂的距離。

  因為靠近,他發現剛睡醒的她眼神惺忪、姿態慵懶,臉頰兩處潮紅未退,顯現和平常不同的風情。

  一種……女人味,還有……性感……

  性感?他這個詞用的對嗎?性感?她?

  啊啊!他在想什麼!

  方纔捕捉不及的怔忡再度襲上他,這次,像一記鐵拳猛然轟擊,想刻意忽視都很難。

  是啊,她說到底還是一個女人!

  封志尚的臉倏地一紅。

  第六章

  如果說封志尚一臉桃花的俊朗和對女性無微不入的體貼是中正第一分局裡難得一見的優質男、深受分局女同事愛慕的原因;那麼,任裘靡中性修長的外型和不太理人的冷淡行徑,就是深受少部份女同僚仰慕的中性美。

  身手矯健、一舉一動介於粗魯與柔膩的中性味道,再加上如果沒有被她的冷淡逼退千里都有機會看見的清麗臉蛋,讓她在分局裡的人氣指數稱不上第一也排得到三、四名。

  這其中,以勤務指揮中心的范曉愛為最,如同第一組林鳳吟小姐,她身兼勤指之花、任裘靡後援會第OO一號始祖會員、該會主席等身份。

  只要有空,都會晃到第三組的辦公室找心目中的偶像。

  之前因為台北治安成為新聞焦點,讓負責辦理刑事偵查的第三組人員忙得昏天暗地,現在新聞過時、消了聲息,第三組的業績壓力頓時大減,任裘靡出現在辦公桌的機率也比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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