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如同船長所說的,海洋是最喜怒無常的,前一刻猶平靜得如嬌羞的新娘,下一刻就翻臉無情地爆出憤怒的咆哮,將一切生命捲入旅程的終點,沒有人情可講,沒有借口可言,因為當你航行在大海中時,就等於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大海主宰了。
「魚群!魚群!」主桅桅頂上的船員大叫著。
這是他們離開東方大地後的第九天黃昏,暮雲重疊,嫣紅的彩霞似火焰般染紅了大海,絢爛地在天際映出一片如幻夢般的綺麗景致,而海風卻逐漸增強了,洶湧的波濤預言著-場暴風雨的即將來臨。
船長正為再一次與大自然的奮戰而準備,在忙碌的指揮船員間,驀然聽見桅頂上船員的叫聲,不禁不耐煩地吼了回去。
「我們又不是捕魚船,叫什麼叫!」
「可是……可是……」桅頂上的船員似乎有點驚慌。「那是一大群啊!真的……好大一群呀!幾十隻……不,幾百隻……不,不,說不定上千隻鯨魚呀!」
上千隻鯨魚?!
太誇張了吧?
但船長還是停下準備工作來到船舷邊往遠處眺望,這是他為人仔細之處,也是他之所以能在海上平安無事地活到今天的緣故。然而,他才剛看真切,即使如他這般在海上見多識廣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倒抽了口冷氣。
「天哪!那何止上千隻呀!而且還是……大神,是香鯨和虎鯨,怎麼可能?!」
這時,大家都已經停下工作聚集到船舷邊來了,其他船員也驚詫地大呼小叫著,只有大祭師、神宮、狄修斯、安亞、嘉肯,以及黑武士們個個滿臉的莫名其妙。
「有什麼不對勁嗎?」大祭師代表所有無知的人發出疑問。
「非常不對勁!鯨魚群不可能聚集這麼龐大的數量,而且……」船長神情凝重地注視著迅速往這兒移動過來的鯨魚群。「沒錯,虎鯨群背後必定跟隨著香鯨群,但他們也絕對不可能會聚集在一起的呀!」
「為什麼?」
「因為香鯨是海洋中最巨大、最凶殘的一種生物,而鯨類中最兇猛的則非虎鯨莫屬,這兩種同樣凶狠的鯨類一旦碰上面,不是我攻擊你,就是你攻擊我,絕不可能相安無事地聚集在一起的!」船長迅速做出最簡單的解釋。
「可是它們的確在一起,而且你儂我儂的呀!」安亞插嘴道。
「所以才奇怪,」船長開始皺眉了,因為鯨群移動的方向已經很明顯的是筆直地朝這個方向而來。「而且它們也不應該會聚集這麼多的數量,上百隻還有可能,但上千隻……」
「很反常?」大祭師又問。
「非常反常!」
大祭師與神官對視一眼。「那我們該先避開嗎?」
「不可能!」船長搖頭。「它們數量太龐大了,我們避不開,現在只能希望它們會主動避開我們。」
「如果它們不避開呢?」
船長苦笑。「那麼,等它們通過之後,我們這兩條船就只會剩下一些碎片而已了!」
嘉肯聞言,面色一慘。「完了,我不太會游泳耶!」
安亞卻得意地揚起下巴。「我會,而且我還會潛水抓魚喔!」
「哇 ̄ ̄真的那麼厲害?」
「當然,不信待會兒我抓給你看看!」
抓魚?!
眾人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她要抓鯨魚?!
是她要被鯨魚抓吧!
不過,現在不是這個問題吧?縱使她有多麼會游泳,抓魚技術又有多厲害,大海茫茫中沒有船的話,她能泡多久的水而不渴死、餓死、累死、曬死?而且,即使鯨魚對吃人沒興趣,對鯊魚而言,他們可是一頓美食呀!
於是,大家都忘了暴風雨的即將來臨,個個緊張地注視著那一大群鯨魚氣勢磅礡地衝過來,滿心忐忑不安。
非常快的,眾人已經可以清楚瞧見香鯨和虎鯨的模樣了。
宛如龐然巨物的香鯨光是腦袋就佔了身體的三分之一,深灰色的寬闊脊樑上有一連串波浪狀突脊直到尾柄,它們威風凜凜地不住噴著水氣在海裡狂衝著,留下一路翻騰的白色浪花,每每在下潛之前還會揚起大尾巴猛烈地拍打水面,掀起一陣浪濤翻滾。
而身長只有香鯨一半的虎鯨,背黑腹白,碟子般大的圓鼻孔囂張地噴起高昂的水霧,細長的嘴巴內咧著森森白牙,好似在嘲笑著獵物的恐懼;時而靈巧地縱身躍起,騰在空中的黑白色身軀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現在就連安亞也看得出來,要是被這些不懷好意的傢伙咬上一口的話……不,她根本不夠它們一口咬的!換言之,這些傢伙不但不像她以前在河裡抓的那種好欺負的魚,反而現在是那些傢伙看她很好欺負,說不定也會想抓她去換換口味!
總之,麻煩你們快快滾蛋吧!
然而,更令人驚恐的是,當鯨群們靠近大船時,竟然不是避開,也非直接衝撞過來,而是集體停了下來,並團團將兩艘船圍住了,於是,目瞪口呆的每個人不禁悄悄顫抖了。
安亞更是不由自主地偎進狄修斯懷裡尋求安全。「它……它們到底想幹什麼呀?」
「我……不知道,」船長也不住吞著口水。「我沒聽過這種事,更沒……沒碰過這種事!」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大祭師冷冷地盯著鯨群。「它們是要攻擊我們。」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船長失聲叫道。「鯨魚不可能主動攻擊大船的!」
「難道它們……餓了嗎?」安亞喃喃道。
「啊!對,肯定是餓了!」嘉肯猛一拍掌,並興奮地附和道。「飢不擇食了嘛!你們想,如果我們拿食物餵飽它們的話,它們會不會離開?」
「喂飽它們?」大祭師眼神古怪地瞄著他。「我們要拿什麼餵飽這一大群鯨魚?你嗎?」
「嗄?」嘉肯掃一眼那一大群鯨魚,不禁嚥了口唾沫,而後縮著脖子直往後退。「呃……算我沒說!算我沒說!」
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大祭師又與神官對上了雙眸。
「是她?」神官沒頭沒尾地問。
「應該是。」
「沒想到她的力量這麼大。」神官低哺。「那現在該怎麼辦?」
大祭師沒有回答他,反而轉向船長命令,「叫鄰船的士兵立刻到我們這艘船上來。」
「為什麼?」
「因為攻擊對像太兇猛了,我和神宮所能張起的結界也僅夠保護一艘船而已。」
然後,就在最後一個人剛從搭著兩艘船的木板上過來之際,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發動了鯨魚群的攻擊,只見鯨魚群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之下,突然甩著巨尾一派殺氣地衝撞過來,最後那個人驚叫著跌落甲板上,船長忙推落木板,大祭師和神官則及時張起了結界。
接下來,眾人便湧在船舷邊,呆呆地看著隔鄰那艘嶄新的,他們以為堅實無比的大船,在鯨魚群的瘋狂攻擊下逐漸崩潰瓦解了。
在上千隻鯨魚群的籠罩下,周圍海面上幾乎沒有半絲空隙;碩大無比的香鯨用它瘋狂的大嘴對著船身亂咬亂嚼,巨大的灰頭不停來回晃動,一次又一次地反覆不止,於是,船身開始碎裂了,一團團的泡沫從它面前噴出來,一塊塊碎片包裹著白沫飛濺在另一條香鯨頭上。
至於虎鯨們,則彷彿自殺敢死隊似的輪流用自己的身體直接衝撞大船,而且是持續不懈地猛衝不捨,後面的虎鯨撞不著大船,就頂著前頭的虎鯨去衝撞大船,那勇往直前、視死如歸的氣概真是教人膽寒。
「天哪!它們真的很餓耶!」安亞窒息般地低喃道。
「我看是餓扁了!不過……」嘉肯吞著口水說。「它們不怕消化不良嗎?」
雖然鯨魚群被阻隔在三尺之外,但他們所處的這條大船依然隨著劇烈的浪濤一上一下地晃動不已,大部分士兵們都因站立不穩而跌例在甲板上滑來滑去,有些甚至一邊禁不住嘔吐,一邊撞到那邊的船舷,再撞回來這邊的船舷。
然後,那艘嶄新的大船開始往下沉了,他們甚至可以聽見艙底嘩啦啦的進水聲,彷彿山洪爆發一般兇猛,於是,船身留在海面上的部分越來越少了,直到只剩下主桅……
終於,船沉了!
在船沉的地方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漩渦,那強大的渦流不僅將剛剛攻擊新船的鯨魚們給捲進去,還差點把這艘老船也給吸了過去。
「現在它們……它們應該會離開了吧?」安亞提心吊膽地問。
「……不會。」
「不會?!」安亞尖叫。「為什麼?它們不是弄沉了一艘船,這樣還不滿足嗎?」
大祭師無言,但事實證明它們的確不滿足,依然不肯罷休,即使香鯨們牙齒咬斷了,虎鯨們頭破血流,它們還是不願離去,仍不停在結界周圍徘徊。
「沒吃到我,它們就是不甘心嗎?」嘉肯又咕噥著。
「那現在又該怎麼辦?」安亞惶然地問。「你們的結界可以支持到它們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