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抓住裴仲湖的手臂直搖。「快點處罰他啦!公公,我爹說,說謊的小孩要打屁股!」
裴逸凡哭笑不得。「媛媛,你……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出去的,為什麼還老是這麼說呢?」
坐在書案後的裴仲湖雖然神情頗為嚴肅,一副準備仲裁家務事的派頭,卻還是藏不住眼底的笑意。媳婦能把兒子拐出寒月苑,自然也能把兒子拐出府門,他可是百分之百的樂見其成呢!
「知道個屁啦!」媛媛凶起來向來是口不擇言的。「跟你說了,你現在看起來一點也不嚇人了嘛!不過就是兩條疤,只要戴著眼罩,人家多看幾次就習慣了啦!」
裴逸凡下意識地把求救的眼神朝裴仲湖丟去,誰知道,裴仲湖卻露出一副「不偏不移」的態度,擺明了管兒子去死,他篤定是誰也不幫的。
可惡的老爹!裴逸凡恨恨地收回眼光,還是猶豫不決。
「媛媛,我……你讓我再想想吧!」
「想?還想?」媛媛怒吼。「下午就……」
「少奶奶,前廳有人求見。」
三顆腦袋、五隻眼,同時朝書房門口轉去,來人是負責迎客的家丁。
「我?」媛媛愣愣地指著自己。「找我?誰啊?」
「是兩位公子,一位姓孫,另一位姓龍。」家丁回答道。
「孫?龍?」媛媛只一想,便「哦!」了一聲。「是那個傢伙啊!媽的,他居然敢來,而且還真的把龍天生給帶來了!」媛媛面露冷笑。「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打算如何!」
話聲剛落,她人已一閃不見蹤影,裴逸凡和裴仲湖互視一眼,隨即起身。
「爹,瞧媛媛的樣子,實在不太友善,我最好跟去看看,免得她弄出什麼紕漏!」語畢,他也匆匆的走了。
裴逸凡一出門,裴仲湖立即有趣地笑了出來,從他們小倆口一道衝進書房裡來開始,到一前一後離去為止,他根本沒機會出半聲,全都是他倆一來一往,而他只是在看熱鬧。
不過,他知道媳婦兒會搞定一切,特別是搞定兒子,打她進裴家門開始,她就是裴家唯一能治得了兒子的人了!
其實,龍天生長得實在不賴,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高大了,活像只大猩猩似的,這也是柏雅娟不中意他的原因。
這回為了大嫂,柏雅娟才勉為其難地施展了一點美人計把他誘了來,打算讓他替大嫂解決麻煩之後,再一腳踢開他。
兩人由孫鈺陪著,在大廳等了不過片刻,「咻!」一下,主位上便突然多了一個人,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
「說吧!你們找我幹什麼?」媛媛開門見山的問,什麼招呼都省了。
龍天生忙堆起滿臉的笑容道:「ど妹,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這麼凶巴巴的,好歹咱們也算是親戚了吧?」
老實說,對這個出了名狡詐刁蠻的姑娘,他還真是有些怕怕,否則,她長得那麼美,他早就藉親戚關係纏上去了。
「龍大哥,」媛媛故意重重地喚了一聲。「就因為還沾點親、帶點故,所以我才稱你一聲龍大哥,可你今兒來的用意,恐怕就要辜負我這一聲稱呼囉!」
龍天生尷尬地乾笑兩聲。「ど妹怎麼這麼說呢?龍大哥是專程來看你的,怎麼反而被你責怪呢?」
「專程來看我?」媛媛冷笑道:「龍大哥啊,甭說好聽的了,從你進入揚州城就鑽入柏家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來幹啥的了,所以呢!我還特地飛鴿傳書給爹爹,告訴他我可能需要一點幫忙哩!」
龍天生聞言,面色立即大變,「你……你還通知冉堡主了?」他驚呼。
「這……ど妹,有這必要嗎?不過是點小事而已,毋需驚動到冉堡主吧?」
「露餡兒了吧!」媛媛再次冷笑。「說吧!你的『小事』到底是什麼?最好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件。」
龍天生遲疑了一下。「你真的通知冉堡主了?」
當然,我總得防著龍大哥被狐狸精迷了魂兒,什麼三親六戚全被撇到一邊兒去了。」
龍天生的臉色有點難堪。「ど妹,你不需要說的那麼難聽吧?」
媛媛以玉手支著下頷,狀似無聊地半垂下瞳眸。「怕難聽就不要做囉!好了,趕快說,到底找我做啥?」
「這個……」龍天生朝孫鈺丟去一眼。「是這樣子的,聽說裴家和辛家有點小誤會,我……咳咳!希望ど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知ど妹意下如何?」
面子?連他自己都覺得說來有點可笑,天知道在這個小蠻女的眼裡,有幾個人有資格端出面子來哩!
果然,媛媛輕蔑地冷哼一聲。「面子?龍大哥,你憑什麼要我給你面子?連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搞不清,就想來作仲裁者啦?你還真是糊塗喲!將來龍騰幫要是到了你手上,還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哩!」
龍天生被說的面子實在有些掛不住,連勉強的笑容也擠不出來了。
「ど妹,請你不要這麼尖酸刻薄,雖然你家相公被退了婚的確是很沒面子,但也是他自個兒找的,怨不得別人啊!何況,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若沒有被退婚,也娶不到ど妹逗更好的媳婦兒啦!」最後一句純屬奉承,與事實完全相背離。
「少來!」媛媛冷嗤。「所以,我說你是非不辨,單聽一方的說詞你就信了?真是糊塗!」
龍天生暗暗提醒自己要忍著點,好言的說:「好,那ど妹這邊的說法不妨也說明一下。」
「說明?」媛媛不屑地上下瞟他一眼。「龍大哥,你真以為自己是個官兒了,是吧?要不要再來個寫狀畫押啊?」
龍天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正想發飄,但始終覺得事情不太對勁的孫鈺忙插進來打圓場。
「龍兄先不要急,我們就這麼找上門來,冉姑娘當然要不高興,只是……」
他轉向媛媛,誠懇地說:「冉姑娘,我們當然沒有資格過問,但是既然受人之托,自然也得忠人之事,想必冉姑娘能瞭解。而且,如果真有誤會,冉姑娘不想乘機冰釋前嫌嗎?」
媛媛瞧了他半晌,這才點點頭。「好吧!看你說的還像人話,我就給你個面子。」她徐徐地轉眸望向廳口,眼神深黝,語調黯然。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在整個敘述的過程裡,媛媛始終盯著前方,而仔細聆聽,並頻頻變色的龍天生和孫鈺並沒有發現媛媛的奇怪之處,直到終了。
「如果不是那個婊子,他會把自己關在寒月苑裡三年不出來?或許他的確不怎麼中看,但也不再像三年前那般嚇人了,可他就是不敢出門,怕嚇著別人,也怕再一次令自己無地自容。」
說著,她站了起來,「可是,逸凡相公,你不給自己機會,人家又怎麼給你機會呢?」她迎向前。「為了我,你就試一次看看,好嗎?」
龍天生和孫鈺愕然的轉首,只見廳口佇立著一個頎長瀟灑,穿著一身的儒衫的男人,半張臉俊美、半張臉像鬼,眼罩遮住他的左眼,卻掩不去醜陋的疤痕,可他的儒雅氣質和翩翩風度,卻又是如此令人心折,實在教人興不起厭惡的念頭。
但是,好好的一個俊美人物就這麼毀了,明明是個斯文書生,卻戴上一個眼罩,確實教人惋惜不已。
他俯視著來到他身前的媛媛,她則仰起嬌顏望著他,滿臉的祈求與盼望。
「逸凡相公,為我試試看嘛!」
裴逸凡緩緩抬起手撫著她紅潤的粉頰,輕歎。「媛媛,你……不後悔?」
媛媛堅決地搖頭,且斷然道:「我從不後悔!」
裴逸凡幽幽地再一次歎息,「好,為了你,我就再試一次吧!」
晶瑩的水光驀地湧出,然而,她唇上的笑容卻是如此甜美開懷,「謝謝你,逸凡相公,那咱們下午就一塊兒去逛重陽市囉!」媛媛開心地說。
裴逸凡喟歎著拭去她的淚水。「你真傻,值得為我掉眼淚嗎?」
媛媛俏皮地皺皺鼻子。「我眼睛進沙子了嘛!」
裴逸凡失笑道:「胡扯上這兒哪來的沙子?」
媛媛聳聳肩,跨一步到他身邊,習慣性地挽著他的手臂往廳內走去,「我說有就有囉!」同時抬眼望著廳內的兩人。「逸凡相公,左邊那個是孫鈺,我們以前見過幾次面,右邊那隻大猩猩龍天生是……算是冉家堡的親戚吧!」
裴逸凡爾雅的躬身一揖。「裴逸凡待慢了,請兩位海涵。」
猶在怔愣的孫鈺驀然回神,慌忙起身回禮。「不敢,是我們來得突然。」
「裴公子不用多禮,我們……」龍天生也有點手足無措,眼前的男人雖容貌已毀、足亦跛,可那翩翩風采依然令人讚歎實在不像辛若雪口中那般惡劣的人。是我們冒昧來訪,還請裴公子原諒我們的無禮才是。」
「不敢,兩位請坐。」
三人前後落坐,就媛媛一個人直挺挺地站著,還雙手叉腰,氣勢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