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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端平二年(西元1235年)春鐵盔、皮甲衣、翎根鎖、黑色牛皮長靴,還有一刀一斧,一身凜凜戰袍的納岑才剛踏出窩闊台汗的大斡兒朵,迎面便遇上了美艷的葉裡迷失別吉(公主),他不覺皺起了劍眉。
這位刁蠻別吉為什麼老愛來找他的麻煩呢?
「葉裡迷失別吉,很抱歉,今天我沒有空和你囉唆,我大哥病逝了,他又沒有任何嫡子,所以我必須趕緊回部族裡安排一下,然後盡快趕回來加入貴由鴻泰吉(皇太子的的西征隊伍,因此……」
然而,一向囂張跋扈的葉裡迷失僅是微微一笑,同時舉起小馬鞭阻止了納岑的滔滔不絕。
「別急,我也是聽說斡陳去世了,所以特地來問候你一聲,順便通知你,既然你要接下弘吉剌部族長的位子,而早先嫁給斡陳的也速不花別吉也早已歸天了,所以,依照成吉思汗的遺言,你可以再娶一位別吉,而我呢!應該是最適合的一位了,對吧?」
一聽,納岑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他當然沒有忘記,為感念弘吉剌部無怨無悔地追隨成吉思汗東征西討,而大皇后孛兒帖·弘吉剌更是盡心盡力地協助丈夫成就大業,因此,成吉思汗曾經有旨日:「弘吉剌氏生女世以為後,生男世尚別吉,每歲四時孟月,聽讀所賜旨,世世不絕。」
所以,他父親才會被賜號國舅按陳那顏,又賜金印及錢二十萬縉,再賜封河西王以統其國族,而他大哥則賜娶也速不花別吉,成為古列堅(駙馬)。可若是要他將眼前這位美艷卻傲慢任性的別吉娶回家,他寧願終生不娶!
媽的,就算叫他閹了自己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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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人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邊侯騎,都護在燕然。
唐王維(使至塞上)
藍藍的天空飄著白白的雲,煙波浩淼的呼倫湖彷彿一面鏡子般鑲嵌在呼倫貝爾草原上,而無垠的綠茵裡,羊群似流雪,馬群又似海浪,駱駝更像一團團凝雲,於是,羊咩馬嘶伴隨著雄壯的叱喝聲,呼應著蒼狼白鹿的豪情。
直至一勾彎月西沉後,綿延不盡的穹廬中開始出現點點篝火,悠揚的馬頭琴聲好似峽谷中的清泉,涓涓地流過牧人心頭。正當夜風吹拂,奶茶飄香的時候,豪爽的草原兒郎吟出動人的情歌,而情竇初開的少女則回以心中的戀曲,讓熱情瀰漫在清新愜意的夜晚。
這兒就是弘吉剌部的領地,鄂爾古納河以南,哈拉哈河以北,呼倫湖以東的呼倫貝爾草原,而山巒蒼蒼的大興安嶺那一邊,還有嫩江流域的達呼爾狩獵區和嫩江平原,自金朝被滅之後也成了弘吉剌部的封地。
一回到這兒,納岑便忙著處理斡陳的後事,接掌部落族長之位和所有的一切。焦頭爛額地忙碌了好些日子後,終於搞定了所有該忙的要務,如今就只剩下一件討厭的麻煩事了。
初春的夜晚,殘雪猶存,褪下戰袍的納岑一身灑脫的貂皮帽、大襟長袍、套褲和短馬甲,錦制腰帶兩邊各掛著一個鑲金套環、小刀和精緻的褡褳,他背著手和部落總管霍駱金緩緩地漫步在閃爍著銀光的呼倫湖畔。
「斡陳還不到四十,怎麼會這麼快就被長生天召去了?」納岑平靜地問。
霍駱金無奈地苦笑。「簡單一句,斡陳王玩得太過頭了,尤其是收繼了老王的妾侍之後,他原來的妾侍為了爭寵,雙方都卯足了勁使出渾身解數來誘惑他。而他為了表現自己的英勇,竟然命令斡托赤(醫師)開藥給他!雖然斡托赤警告再三,他卻依然故我,直到最後……」他輕歎。「他還是死在女人身上了!」
「至少他死得很爽!」納岑冷笑地嘲諷道。
霍駱金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大漠男兒不是死在沙場上,而是斷氣在女人身上,這真是一件天大的恥辱,若是讓大汗知道了,恐怕連河西王的封號都要收回去了。
沉默了好半晌,納岑突然停下腳步,他蹙眉凝望著閃閃發亮的呼倫湖湖面。
「所有的妾侍都是那種樣子嗎?沒有一個配得上大妃的位子嗎?」
霍駱金頓時瞠目結舌。「納岑王,你……你不會是想在那些妾侍裡找一個,正式迎娶做大妃吧?」
「沒錯,」納岑毫不猶豫地說。「你知道我一向討厭在女人這方面浪費精神,所以我一直沒有任何妻妾。可如今斡陳死了,依照習俗,我必須收繼他的妾侍,既然如此,我何不索性立下大妃,省得將來再麻煩一次?」
霍駱金瞭解地點點頭。「我明白了,那我立刻去找……」
「不必另外再找了!」納岑毅然道。「沒有時間了,再過兩天我就必須出發回和林,否則就會趕不及貴由鴻泰吉的出征時間,所以,我只有兩天的時間成親。要是等你去找到什麼多好的對象,我早就在往西征的路途上了!」
「那……」霍駱金為難地抓了抓腦袋。「不能等你回來再……」
「不行!」納岑更堅決了。「如果等西征回來後再成親,恐怕就一定得娶那位可怕的葉裡迷失別吉了,那我寧願閹了自己算了!」
霍駱金了悟地啊了一聲。葉裡迷失別吉是出了名的刁蠻潑辣,身份又高貴,想要制服那種女人恐怕不容易,而若是制服不了,當然就是得有覺悟要被她壓得死死的,想來沒有一個真正的男人願意如此吧!
他皺眉思索片刻。
「是有一位千黛可屯,她不但從未加入爭寵的行列,甚至還避得遠遠的。聽說她雖然已歷經老王和斡陳王兩位,卻依然能保有處子之身,而且平日裡也總是默默的工作,從未有任何怨言或推卸的行為,是所有可屯裡最樸實勤勞的一位。可是……」
「好,就是她了!」納岑立刻果斷地下了決定。「盡快準備讓我在明、後天正式迎娶那位千黛可屯,不能再遲了!」
「可是她是漢人!」霍駱金急急的脫口道。
「那更好!」納岑更滿意地頷首。「就算我可以再娶葉裡迷失別吉為正妻,但以她的個性,絕對不會願意屈居於一位漢人之下吧?」
依照蒙古的習俗,雖然男人可以迎娶許多位正妻,但只有第一位正式迎娶的正妻才是嫡妻,她的地位和權力在所有妻妾之上,也唯有她的兒子可以繼承丈夫的一切(嫡長子得封號地位,嫡幼子守祖產),即使是大汗也不能否定她的地位。
霍駱金呆了呆。「但是……」
「除非那個千黛可屯是賤民,」納岑搶道。「可是,既然額赤格都收她為妾了,她就不會是賤民,對吧?」
「是沒錯,可是……」
「即使是葉裡迷失別吉硬要大汗找我的麻煩也不打緊,」納岑再一次打斷霍駱金的話頭。「別忘了,我是世襲答剌罕喔!」
「答剌罕」是成吉思汗特別授與的尊貴封號,擁有此特別尊貴封號的人可以享受種種特權,如宴飲中仿宗王儀,允許其宿衛佩帶箭筒,圍獵時獵獲物可歸己有,出征時掠獲物歸己有,免除賦稅,隨時自由出入宮禁,有權自擇牧場等等,最重要的是:九次犯罪不罰。
於是,霍駱金無話可說了!
但是,納岑王,你可不要後悔啊!那位千黛可屯沒有被人碰過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她那副長相啊……實在是……實在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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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嶄新的斡兒朵,除了頂上加了一塊代表王族的花形大紅氈,和門前多了一個木製紅色小房間作為風門之外,大小和裝演之富麗更是其他斡兒朵遠遠不及的。
在這座至少可以容納三十人的「喜房」內,白色的圍氈上掛著精緻的毛壁衣,還有莊嚴的紅底蟠金龍支柱和華麗的花紋地毯,後方右邊則是薩滿神像供奉處,中間對門之處是喜床,這張床永遠不會再更換,也永遠不會有任何外人坐在上邊,或是把物品放在上面。
另外!沿著氈牆還放置了一整排的朱紅色櫥箱,在下方靠門處是放置燃材處,穹帳正中央是火架,火架的正上方是一個圓形天窗,那是光線入口和濁煙出口,而靠近火架與絨氈坐墊之間則放有紅色的長棹。
然而此刻,在這喜氣洋洋的斡兒朵裡,高大英挺的新郎和矮小臃腫的新娘卻一點兒喜氣也沒有地瞪眼對峙著。
面無表情的納岑高深莫測的眼光在上下打量新娘一番後,便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新娘那張「濃妝艷抹」的臉蛋,而頂著至少有兩尺高固姑冠的新娘也挑釁似的瞪回去,雙方皆是一副不瞪死不罷休的態勢。
良久後——
「天氣真有這麼冷嗎?千黛可屯。」納岑慢吞吞地開口了。「你到底穿了多少件衣服呀?」
他居然注意到了!十六歲的新娘——千黛頗意外地眨了眨眼。過去每個男人只要一瞧見她這副德行,莫不立刻猛打哆嗦,並忙不迭地在她身上印上「不好玩」的標籤丟到破物堆裡去涼快,從此後就天涯海角永不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