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千黛垂下眼。「你又為什麼不想娶她呢?」
「為什麼嗎?」
納岑深深注視著懷中的人兒,唇邊悄悄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當然是為了你呀!小笨蛋!他暗忖,但是嘴裡回答的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因為那個阿昔倫別吉和葉裡迷失別吉根本就是半斤八兩,一個是任性刁蠻得教人不敢領教,一個是傲慢自大得令人受不了,無論哪一個我都不想帶回家讓她們有機會搞得族裡天翻地覆的!」
「哦……」長長的尾音帶著濃濃的失望,千黛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就知道不會是為了我!
納岑竊笑著親了她一下,惹得她既不開心又厭惡地推開他。
「不要這樣啦!你的鬍子好刺人喔!」
納岑摸摸自己的鬍子,「唔……還不都是你害的,不過……」他注意到她的臉上的確被他的鬍子扎出好些紅點了。「你乖乖在這兒等著不要亂跑,我現在就去剃掉!」話落,他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隨即轉身出去了。
撫著被打痛的屁屁,千黛長歎了口氣.至少他來找她了,這應該表示他多少還是有點重視她的吧?
不過,他也說過是為了孩子而來的吧?結果在他眼中,她也只不過是個為他生下嫡子的女人罷了,只有她生的兒子才有資格繼承一切,而他之所以會那麼關心、疼愛她,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搞不好斡羅岑若是沒跟著她離開,他根本就不會來找她也說不定。
唉!算了,只要能繼續待在他身邊,無論他對她是什麼樣的感情都不重要了。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當然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眷戀和愛意,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得如此,這樣才公平一點,不是嗎?
※※※
剛餵飽孩子,海若便來求見千黛妃了,於是,千黛把孩子扔給納岑並交代兩句「搖一搖他,他很快就會睡了」,然後就獨自去見海若,到了外殿才知道連柳大然夫婦也來了。
「千黛!呃!妃!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們呢?」翠娟首先諂媚的湊了過來。「害我們大家錯待了你那麼久。」
「是啊!千黛妃,」柳大然也說。「要是我們知道你是納岑王的大妃的話,怎麼可能讓你去做那些低下的工作呢!」
真現實,親人的地位居然比不上一個高貴的頭銜。
「那也不算低下呀!我在弘吉剌部的時候還不是天天做那樣的事。」
翠娟愕然。「咦?為什麼?你不是大妃嗎?」難道她不受寵嗎?可是納岑王不是專程來找她的嗎?
「我……」
「你怎麼會嫁給納岑王的?」一直問聲不響的海若突然插了進來。「他不會是那個老將軍的孫子吧?」
千黛搖頭。「不,他也是老王的兒子,最小的嫡子。」
「啊……」海若恍然,「對喔!我怎麼忘了還有兄弟了!」繼而轉頭向柳大然夫婦不滿地實問道:「當初你們為什麼不是把我送給那位老將軍?」
柳大然夫婦頓時啞然,千黛也愣住了,就在此時,斡羅岑突然衝了進來。
「煩死了,你們不要再跟著我了啦!」
「陪我們玩嘛!斡羅岑,陪我們玩嘛!」乃蠻和豁阿跟著追了進來,一看到海若也在,立刻跑過去撒嬌耍賴。「不管啦!額客,叫斡羅岑陪我們玩啦!」
這時候的海若當然不敢再命令斡羅岑了,可千黛卻說話了。
「斡羅岑,陪她們玩玩又不會死,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呢?」
「才不要!」斡羅岑斷然道。「她們好煩喔!而且跟那個葉裡迷失別吉一樣任性,額赤格都不想要那個別吉了,我更不想要這麼蠻橫的女孩子!」
「只是玩玩……」
「不要!」
「不管啦!陪我們玩啦!額客,你快命令他陪我們玩啦!我們……」
「閉嘴!」
一雙憤怒的低喝,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驚懼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轉向同一個方向——納岑不知何時已怒氣沖沖地佇立在內殿口。
「你們這群混蛋,帖木兒才剛睡著,你們要是把他給吵醒了,我就一個個全宰了你們,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一見到納岑剃光鬍鬚後的本來面目,海若立時兩眼一亮,臉現垂涎之色,繼而媚眼兒一拋,便擺著腰扭過去。
「對不起,納岑王,」她嬌聲嬌氣地說:「只是小孩子們愛玩,她們……」
納岑對她的媚眼嬌態視若無睹,依然冷冷地叱道:「出去!」
「可是納……」
「出去!」
「納……」
「出去聽到沒有!」
眼見納岑目光中殺氣倏然湧現,眾人頓時驚呼一聲,跌跌撞撞地一溜煙逃得半個也不見了!斡羅岑聳聳肩也走了,不過他是往內殿去。
「我去陪帖木兒睡覺。」
千黛則若有所思地望著殿口,那群人一消失,納岑又恢復了平常的模樣,他向前幾步摟住了千黛。
「想什麼?」
「哦!我只是在想……呃!沒什麼、沒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娘,我這樣算是讓那些……不!部分欺負過我們司家的人知道我過得比他們還好了吧?
※※※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慶,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一瞧見那熟悉的景致,那令人胸襟開闊、豪氣蓬勃的遼闊草原,就令人情不自禁地興起一股人與自然合而為一的悠然暢快。即使體內流的是漢人的血,胸口澎湃的卻是塞外兒女的情懷,千黛又似感恩又似感動的長歎一聲,不覺合上眼,深深吸入一口闊別已久的原野清香,繼而緩緩吁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即使從她到達這兒的頭一天開始,她就無時無刻地想要逃離這兒,但無意識中!生命還是會點點滴滴地聚集起感情的溪流,人與人之間的聯繫還是悄悄地牽連起來了,直到她真的離開之後,她才明白這一點。
無論她是漢人,還是元人,這兒才是她的家,她在這兒成長、在這兒出嫁,在這兒為人母,她的生命早已經在這兒生根了!
「想念?」納岑的眼光是揶揄的。
千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納岑哼了哼。「那你還走得那麼決然。」
千黛嘴一噘。「誰教你什麼都不跟人家說!」
納岑伸手將她的馬頭拉過來一些。「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千黛眼一翻、手一扯,又把馬頭扯回去了。「信任你什麼?就跟你說你什麼都沒告訴我,你到底要我信你什麼?」
納岑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隨即合上並搖搖頭,似乎已經拿她沒辦法了。
「你實在很遲鈍!」
「什麼遲鈍嘛!」千黛不服氣地說:「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知道你在想什麼嘛!」
納岑還是搖頭。「無論如何,以後不管你要做什麼奇奇怪怪的事,都要先跟我講過,知道嗎?」
開玩笑,要是偷雞摸狗的事也能說嗎?不過……
千黛下意識地摸摸屁股。
他生氣打人家屁屁的時候還真的很不留情,害她有兩天都不能好好的坐著,想到就尷尬,還是聽話一點保險吧!
「知道了啦!」
※※※
開開心心的回到草原,原以為可以過著以往安寧的日子了,沒想到才與塔思分道揚鑣不久,在回弘吉剌部的半途上就碰到一位族人警告他們,族裡有一項意外正等著他們。
「阿昔倫別吉?你……你在這兒做什麼?」納岑輕巧地躍下馬,錯愕地問。
阿昔倫也是個大美人,卻與葉裡迷失狂野的美大不相同。她是高貴的、華麗的、耀眼的美,那目中無人的眉眼兒輕蔑地往上挑,那挺直的鼻樑倨傲地對著所有人,完美的紅唇卻又如此誘惑人,不過十八歲,竟已有乃母那種冷凜的氣勢。
難怪納岑不敢領教,這女孩子一看就比葉裡迷失更令人吃不消。
「母后說納岑王因為長年征戰在外,所以需要一點時間整頓一下部落內部的事務,之後才能迎娶我,因此讓我來看看納岑王是不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結果果然沒錯,弘吉剌部的確是有許多需要改進的地方,所以我就擅自替納岑王做了一些必要的改變,而且,將來我也會繼續如此這般的輔佐納岑王。不過,納岑王毋需感激我,這是我這未來的王妃應盡的責任,無論多辛勞我都不會藉故推諉的。」
語畢,阿昔倫傲然地昂起下巴,似乎在等著納岑感激涕零的回應,而納岑在微微一愣之後,迅即往侍立在一旁,滿臉無奈委屈之色的霍駱金看了一下,再朝四周迎聚的族民們望了一圈,這才發現每個人的神情都僵硬得教人想哭,以往那種和樂歡愉的氣氛早已消失不見了。
想都不必想,納岑立刻明白這個傲慢的別吉大概做了哪類改變,於是他的臉色也開始發黑,眾人除了阿昔倫——都看得出來他有多努力在壓抑著內心暴起的憤怒。
「阿昔倫別吉,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是……」他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地說:「我想是乃馬真後會錯我的意思了,我從來不覺得弘吉剌部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整頓的,霍駱金是個很好的總管,他把族內的一切都打理得令我非常非常滿意。事實上我的意思是,因為我從未干涉過族裡的事務,所以需要一點時間來深入瞭解一下。」他停了一下,往身旁的千黛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