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婆婆每次都說弱柳好用力,一定……一定是故意要掐死她……」
慕容勿離歎了口氣,又把臉埋進靠枕裡。「現在就算有人拿椅子砸我我都嫌太輕了,你怕什麼呢?」
「可……可是倘若弱柳下手輕一點,婆婆……婆婆也會罵……」
「夠了!」自靠枕裡傳出的聲音悶悶的很奇特。「脫掉你的繡履。」
「嗄?」
「脫掉你的繡履到我背上來踩一踩。」
「款?」驚喘。「將軍,你會被弱柳踩死的!」
「才怪!」
「但是……」
「快點上來,我還有話要問你!」
聽他說得堅決,弱柳依然又躊躇了好半晌之後才脫掉繡履爬到胡床上,然後扶著牆,戰戰兢兢地踩到慕容勿離背上走了兩步。
慕容勿離這才側過臉去告訴她,「很舒服,如果你動作快一點的話會更舒服。」
「耶?」弱柳好驚訝。「真……真的嗎?」
「真的,因為你的重量剛剛好,所以踩起來很舒服。」
「哇!」弱柳驚歎。把人踩在腳底下的感覺也很舒服呢!
「好,那你繼續踩,一邊告訴我為什麼你要住到狗捨裡去?」
腳步頓了頓,旋即又繼續。
「因為……因為弱柳在那邊比較安心嘛!」
慕容勿離緘默片刻。
「弱柳,把菊紅還有另一個丫頭說給你聽的話統統告訴我!」
「全部嗎?」
「全部。」
「哦……她們說……」弱柳很認真地回想著。「將軍府不比一般平民百姓或富商的家,這裡是有很多規矩的,如果犯了規矩,罪責可是比一般官府的刑罰還要重呢!」
「哦——是嗎?什麼規矩?」
「咦?將軍,府裡的規矩你會不知道嗎?」
「我想聽聽看她們有沒有說錯。」
「哦∼∼那……菊紅說,黛菊夫人是姊姊,弱柳是妹妹,所以凡事弱柳都不能站到她前頭去。有好吃、好穿、好用的,弱柳都要先讓姊姊挑揀,剩下的才歸弱柳;還有,弱柳也不能搶在姊姊前頭先有孩子,倘若有了也要……」腳步又停了兩下。「要打掉……」
眸中寒芒倏閃。「打胎?」
「菊紅說……說她那裡有藥,倘若弱柳需要的話,她會拿給弱柳。」
慕容勿離徐徐瞇上眼,神情反而平靜了。「還有呢?」
「還有……」萬里行軍突然完全靜止了。
「弱柳?」
「將軍,倘若……倘若弱柳先姊姊有孩子的話,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打掉?弱柳覺得……覺得被打掉的孩子好可憐啊!」
瞧不見弱柳的神情,但慕容勿離聽得出她聲音裡的恐懼與不捨。「可以,你不用打掉,也不准打掉!」
「款?真的可以不打掉嗎?」驚喜的蹲下去,弱柳跪伏在他背上低頭探向慕容勿離,怕他沒聽清楚,也怕自己沒聽清楚。「壞了規矩也沒關係嗎?」
規矩?
慕容勿離冷哼。「將軍府裡的規矩是我定的,我說可以就可以!」
「啊——將軍真的是好人呢!」弱柳喜悅的低喃,還帶著點兒若有似無的哽咽。
慕容勿離懶洋洋地合上眼。「好人希望你繼續動叨,如何?」
「呃?啊!對不起、對不起!」連聲道歉中,弱柳忙起身,腳步又動了起來,片刻後……「將軍爺……」
「嗯?」聽他聲音,好似快入眠了。
「菊月說每個月初一,弱柳必須去拜見姊姊一次,所以弱柳已經去見過姊姊一次了。」
「哦∼∼你跟她相處得如何?」
「……」
「弱柳?」
「呃……將軍,姊姊很美呢!跟瑞荷夫人一樣美,而且好高貴、好端莊,就跟皇后似的,弱柳跟姊姊相處了半天,姊姊也都對弱柳好溫和、好體貼,可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弱柳就是好怕姊姊,弱柳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但是姊姊看著弱柳的眼神有時候真的很恐怖,就好像……好像婆婆一樣,雖然弱柳拚命告訴自己那是錯覺,可就是還會怕……」
慕容勿離不覺得奇怪,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帶兵多年,哪種人沒見過?故而黛菊不過跟了他兩個月,他就看出黛菊的心機有多深沉,是個多麼工於心計的女人,因此,縱使黛菊比瑞荷猶美上三分,也比瑞荷端莊,更比瑞荷懂得如何服侍男人,卻也無法令他對她產生一絲半毫憐愛之情。
至於弱柳之所以能察覺到黛菊的可怕,也許是因為她對可能傷害到她的人太過敏感了,當然不一定是正確的——譬如對他,但對黛菊可就是百分之百正確了。
「所以你才住到狗捨裡去,因為常常在府裡各處散步走動的黛菊絕不會到狗捨那邊去,也因為你覺得有那些狗保護你,你才不那麼害怕?」
「對不起,將軍,」弱柳又蹲伏下去了,她急於讓他知道她不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她會反省,她會改進。「弱柳知道是弱柳不對,請您不要生氣,弱柳會……」
「弱柳……」慕容勿離歎息著打斷她的懺悔。
「將軍?」
慕容勿離睜眼瞄向她。「我說過只要你不欺騙我,我就不會對你生氣,忘了嗎?」
「啊——將軍,您真的真的是個好人啊!」弱柳感動地呢喃:她明明做錯了,他卻還是不生她的氣。「將軍,謝謝您對弱柳的寬宏大量,可是……可是弱柳還是不應該怕姊姊的,所以以後弱柳一定會努力叫自己不要那麼害怕,不要……」
「弱柳,你搬到我這兒來住吧!」慕容勿離再一次打斷她的奮發圖強。「在我這迎風軒裡,沒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隨便進來,你若是害怕儘管躲在這迎風軒裡,狗捨實在太小了,你搶了它們的窩,它們也很可憐,不是嗎?」
迎風軒雖名為軒,事實上,它的範圍可比府裡任何苑的範圍都要來得大,甚至獨佔了府裡兩湖池水裡的其中一池,夏天若他有回到府裡,總愛在池水裡裸泳,因為迎風軒裡奴僕不少,卻沒有半個婢女。
「咦?住這兒?」弱柳詫異地拚命眨眼。「但……弱柳不會騷擾到將軍嗎?」
「你愛吵愛鬧嗎?」
「不會!不會!」弱柳拚命搖頭。
「那就不會騷擾到我了。」慕容勿離又闔上眼了。「好了,交年過後就叫仇總管幫你搬過來吧!還有,以後不必再去見黛菊了。」
「欺?可那是規矩啊!」
「府裡沒那規炬。」
「咦?但菊月說……」
「她說錯了。」
「啊。」
「繼續。」
「嗄?喔——對不起,我又忘了!」弱柳忙又起身孜孜行萬里路,直到慕容勿離差不多就要進入沉睡中之際,她突然又開口了。「將軍爺?」
「……嗯?」
「那天夜裡……那天夜裡,弱柳真的覺得將軍是世上最可怕最可怕的人了,可是……可是現在弱柳終於知道將軍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所以……所以弱柳以後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害怕將軍了!」
翌日——
「……求求你,饒了我吧!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饒了我吧!我以後不敢了,求求你,饒了我吧……」
慕容勿離哭笑不得地看著抱頭躲在桌案底下的小肉包,心中挫折感十足。還說什麼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害怕他了,言猶在耳,她又化成小包子了,而他只不過是對他人生氣,她甚至連看一下熱鬧也不會,就一溜煙滾到桌案底下去了。
「弱柳……」
「……饒了我吧,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
「我不是在對你生氣……」
「……對不起,我以後不敢了,我錯了,饒了我吧……」
「我是在對那個長工生氣,因為……」
「我錯了,對不起,饒了我吧!求求你,饒了我吧……」
「……他醉酒強姦了在廚房裡工作的丫鬟。弱柳,你聽到了嗎?」
「……求求你,饒了我吧!我錯了、我錯了……」
「弱柳,我不是對你生氣,是在對那個長工生氣呀!」
但是他說他的,弱柳依然是粒小肉包,並沒有變成蔥油餅,也沒有拉成油條,終於,慕容勿離放棄了。
一指點出,小肉包就乖乖地滾出來了。
慕容勿離面無表情地挾起餡薄皮厚的小肉包,再若無其事地吩咐仇總管,「那傢伙交給你處理。」
「是,將軍。」
「還有,到府外去找個丫頭,要夠聰明、夠忠心,夠強悍,足以保護弱柳夫人的。短時間內弱柳應該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時間久點沒關係,就是別胡亂拉人湊數,要仔細認真的找對人。」
之後,在將軍寢室裡,弱柳甫悠悠醒轉過來,正對自己如何會回到寢室內感到詫異不解之際,慕容勿離便對她說:「弱柳,我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嗄?啊——將軍請吩咐。」
「下次你要害怕之前,麻煩你先搞清楚我是不是在對你生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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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要你們回來?」菊香苑的黛菊訝異地來回看著菊紅和菊月。「為什麼?那位弱柳夫人不需要人伺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