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他片刻,纖雨才無奈地扶著他坐起來。
他的臉色依然灰敗,他的眼神疲憊,他的精神衰竭,他的肉體更是孱弱,她知道他現在連自己坐起來的力氣也沒有,卻依然倔強地不肯服輸,固執地非把一切攬在自個兒身上不可。
「我真的很好,別擔心,我再多睡兩天就可以回復生龍活虎了!」
「你這是何苦?」
「我一點兒也不苦,」段清狂又摸來她的柔荑貼在唇邊細細輕啄。「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你是我的,還替我生了孩子,我們能在一起就是我最開心的事了,還有什麼苦呢?」
「可是……」
房門突然打開,寶月和秀珠同時擠進來,一個端著碗藥,一個指著外面嚷嚷。
「小姐,文公子來了,他還帶了一個和尚來呢!」
「和尚?」
段清文與纖雨困惑地對視一眼,文滌臣也瀟灑地踱進來了。
「什麼和尚,要叫大師!」他笑咪咪的對段清狂頷首示意。「二公子,看你好像……呃!沒好多少。」
沒理他,段清狂兀自好奇地打量跟在文滌臣後頭進來的人。
真的是和尚!
文滌臣側過一邊,擺手介紹。「這位是天太大師,先別提他的武功,他的醫術可是一等一的,連御醫也沒得比,二公子且讓他瞧瞧,說不準就能痊癒了!」
纖雨臉色一喜,正待開口,不料天太大師只看了一眼就正經八百地搖搖腦袋。
「不,老衲治不了這位施主的病。」
段清狂一愣,文滌臣更是納悶。
「喂喂喂,大師,有沒有搞錯啊?你連把一下脈都沒有,這樣就拒絕了,有違出家人的慈悲心喔!」
天太大師怪異的眼神祇在段清狂和纖雨兩人身上來回。「能否請其他施主先出去,老衲想與這兩位施主談一談。」
文滌臣益發詫異了。「咦?為什麼?」
天太大師不語,文滌臣望向段清狂,段清狂聳聳肩瞥一眼纖雨,纖雨會意。
「既然大師有話和我們談,那就請文公子先與寶月和秀珠到樓下奉茶吧!」
待他們三人出去後,天太大師才走近他們,更仔細地端詳他們片刻。
「兩位施主不應該在這兒吧?」
段清狂與纖雨驚訝地互觀一眼。「咦?大師……大師知道我們是從哪兒來的?」
天太大師搖頭。「不,老衲不知道,老衲只知道兩位施主不應該在這兒,但是兩位在這兒了,這是上天的旨意,所以……兩位施主必定向上天許過什麼願吧?」
「許願?」段清狂又與纖雨對視一眼。「這個……其實我本來也不信真的有神,當然也不敢說真的沒有神啦!只是……我從來沒想過那種事,你知道,想那種事真的很無聊。可只有那一次……」他瞄了纖雨一下。「唯一僅有的一次,那時候我已經絕望了,所以……」他聳聳肩。
天太大師點頭。「也就是說上天成全了施主的願望,所以兩位施主才會來到這兒。那麼,施主還記得如何許願的嗎?老衲的意思是說,上天成全施主這種有違正常生死輪迴的願望,必定會要施主付出代價,請問施工許諾了什麼代價嗎?」
「這……」段清狂抓抓腦袋苦思片刻。「我也不太記得了……」
「我記得,」纖雨兩眼哀愁地注視著段清狂。「當時他說……」
「……天哪!求求你,無論到哪裡都可以,天堂、地獄、過去、未來、宇宙、異世界,隨便哪裡都好,我只求能與她白首偕老相愛一生,不,生生世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樣也不可以嗎?看你是要我一生窮困潦倒三餐不繼,或絕子絕孫永遠無法生育,甚至一輩子病魔纏身躺在床上作個廢物也行,隨便你挑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如果都不行,就讓我倆死後魂魄永遠相依偎吧!不用再投胎了,這樣就夠了……」
天太大師先行莊重地唸了一聲佛號,才說:「所以老衲無法治好施主的病,因為這是施主必須付出的代價,施主將會如同誓言所說:『一輩子病魔纏身躺在床上』,因此,施主並不會那麼快死,卻會一直病在床上,倘若施主妄想過正常人的生活,施主就會病倒,越勉強自己病得越重,直到兩位施主壽命終結的那一天。」
「可是為什麼是這種代價?」纖雨抗議。「我們不一定要有孩子,也不害怕窮困的日子,為什麼一定要剝奪他的健康?」
天太大師微微一笑,「女施主已經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不是嗎?上天要施主付出的必定是兩位最在意的事,如果兩位不在意,便不算付出代價了。」
纖雨呆住了。
天太大師兩眼一轉又望向段清狂。「因為施主許下的是生生世世的願望,所以,往後生生世世都會如此,施主可以和女施主白首偕老相愛一生,但得為病魔纏身躺在床上一輩子。直至施主後悔,屆時只要……」他指著段清狂手上的玉戒。「弄碎那隻玉戒,或者打破女施主的玉鐲,斷了彼此之間的緣分,之後施主就可以恢復正常了,可是施主所許下的願望也不會再實現了。」
纖雨驀地垂眸瞪住自己手上的玉鐲。
天太大師再次微微一笑。「女施主,這是施主許下的願望,所以,無論是玉戒或玉鐲,都只有施主才破壞得了,其他任何人,包括女施主,都是無能為力破壞的。」
纖雨瞬即又轉向段清狂,段清狂卻毫不猶豫地摀住了她的嘴,深情且無怨無悔地凝住她。
「或許真是如此吧!冥冥中真的有神,他聽到了我的祈求,而且願意成全我,雖然代價是我的健康,但是,纖雨,我心甘情願,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無論要我付出什麼代價都無所謂。」
「可是……」
「我絕不會打破玉鐲或玉戒的!」段清狂斬釘截鐵地說。
「但……」
「你閉嘴!」又似苛責、又似疼愛地輕叱她一聲後,段清狂便將視線移向天太大師。「可是還有一個人……」
「不,是兩位。」天太大師立即予以更正。
「咦?兩個?」段清狂頓時傻眼,即連纖雨也愣住了。
「是的,」天太大師頷首。「他們兩位是太執著於兩位施主而被拉來的,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確保兩位能相愛幸福一生而來的。」
「欸?!」這是天機嗎?為什麼聽不懂?
天太大師又喧了一聲佛號。「施主,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如果兩位施主想比翼共飛,那麼就需同心協力,不能只靠單方面的努力,這點施主始終未能理解;而病躺在床上是不是真的等於廢物,這點施主也最好仔細深思一番。」
段清狂仍是一臉茫然,纖雨卻明白了。
「大師是說,那個人是來點醒清狂這兩件事的?」
天太大師盯著纖雨手上的玉鐲。「還有女施主。」
纖雨看一下玉鐲,再望一眼段清狂,即若有所悟地啊了一聲。「我明白了,我不會再想要打破玉鐲了。」
天太大師讚許地點點頭,「那麼施主……」轉眼卻見段清狂依然滿頭霧水,不禁歎了口氣。「施主真是頑固哪!」
「什麼頑固?」段清狂大聲抗議。「我是聽不懂啊!」
「不,施主聽懂了,只是不願意接受。」天太大師無奈道。「不過沒關係,在施主頓悟之前,那個人的威脅是不會消失的,直至施主能領悟適才老衲所說的話,那個人的威脅便不再存在,所以施主儘管慢慢熬吧!」他也幽了一默。
纖雨不禁噗哧失笑。
「喂!」段清狂啼笑皆非。「你在耍我嗎?」
「老衲不敢。」
「那另一位呢?!」見段清狂似乎要冒火了,纖雨趕緊轉開話題,沒想到還是轉回到原來的話題。
「另一位嘛……」天太大師似乎有些忍俊不住。「如果施主太頑固,打死不肯接受某些事實的話,另一位的威脅自然也會出現,以便『幫助』施主接受早就應該接受的事實。」
越聽越感莫名其妙,段清狂頓時氣結。「你……你……為什麼你不能用我聽得懂的語言講話呢?」
天太大師歎息。「唉!施主實在沒有慧根。」
「管你有沒有慧根,我又不出家當和尚,」段清狂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我有下面這一根就夠了!」
「清狂!」纖雨又好笑又好氣地斥罵。「你不要亂講話!」
「誰教他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段清狂沒好氣地為自己辯駁。
畢竟是道行高深的出家人,天太大師並沒有生氣,但他還是說了,「施主確實沒有慧根。」
段清狂兩眉一聳。「我有兩顆蛋你要不要?」
「清狂!」纖雨聽得臉都紅了。
沒想到天太大師竟然一本正經的拒絕了。「對不起,老衲不能要,施主雖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上天也對施主有所慈悲的補償,施主將會生生世世富貴在身、子孫滿堂,而且歲至八十八始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