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從升上沒人要的四年級之後,她終於有所覺悟。
她認定自己不是不夠漂亮,就是個性上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缺陷,使得所有男孩子都對她興趣缺缺;或者簡單一點來說:她就是缺少男人緣!
然而飛越了大半個地球來到道遠的西方之後,蘭蒂和莎歐卻告訴她,有那麼多男人急著追求她,這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除非是……
雨婕深思地注視著蘭蒂。"你們這兒很少有東方人逗留吧?"
"哎(益爾語的是),"蘭蒂不假思索地回道:"連東方來的觀光客都沒兒個了,更何況是逗留。"
雨婕恍悟地猛點頭,"那就是了,他們只是一時感到新鮮而已,過一陣子就會忘啦,你們管他們那麼多做什麼?"她擺擺手,將注意力轉回櫃子裡的物品上。"別浪費時間理會他們了!"
"可是他們都是很認真的啊!"蘭蒂抗議。"而且他們都很出色的,否則我才不會那麼多事想為你牽線哩!"
"我是不否認他們都很出色啦,"雨婕老實地說:"可是我實在沒那個時間和資格、條件去玩什麼愛情遊戲,你們應該婦道,我還要唸書、要工作、要為將來奮鬥,哪有時間去陪他們拍拖,然後等他們玩膩了再揮手說拜拜?再說我對他們也沒什麼感覺,大家做做朋友還可以,若是要談到追求嘛……"她撇撤嘴,"很抱歉,我真的沒興趣。"
"可是……"
蘭蒂還想說下去,可就在這時,外出看熱鬧的馬爺爺匆匆進店來,邊大聲嚷嚷著:"擲大樹比賽快開始了,這次換誰?"
馬爺爺很好心地讓她們在有賽事時輪流出去加油,若是特殊表演則讓雨婕單獨去欣賞,因為蘭帶和莎歐早看膩了。
莎歐一言不發地拉了雨婕就跑。
早聽她們提過高地競技中,以賽馬最激烈,擲大樹最壯觀了,但雨婕一直不太能理解她們形容的程度,直到親眼目睹的那一刻。那足足要兩、三人合力才能扛起、名副其實的大樹幹,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那些巨人戰士們一一舉起,再如同扔標槍一樣地投擲出去。
雨婕的感受是不可思議,還有好笑!
因為每當他們使力投擲出去,雙腳前後一蹬時,他們的蘇格蘭裙總是會微微翻飛而起,在那一瞬間,所有的女性,包括她都忍不住期待地盯著飛揚的蘇格蘭裙底下的風光,心裡不斷祈禱著——
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於是,場面就變成所有的男人都注視著大樹飛去的方向,而女人就瞪著相反方向,盼望著那兩棵同樣有如樹幹般粗壯的大腿,會突然現出"分枝"來。這樣看了幾回之後,雨婕再也忍不住地拖著莎歐,跑到離場地稍遠處去放肆大笑不已。
"幹什麼啊!"莎歐莫名其妙地問。"我還要看……"
雨婕笑得捧著肚子蹲了下去。"你們"……真的看……看到過嗎?"
莎歐愣了愣,隨即回頭瞧瞧,再轉回來瞪了瞪雨婕,接著嘴角一抖也跟著笑出來了,"只有一次,"她笑道。"他不小心摔倒了,所以……"
雨婕不由得笑得更厲害了。"那麼大家……不是在……在等它飄……飄起來,而……而是在等……等他們摔……摔倒羅?"
兩個女孩子頓時笑癱了。
好一會兒之後,莎歐才喘息著停下笑聲,她朝轟然叫好疊的方向焦急地瞥了一眼。"快點,我們再去看!"
雨婕搖搖頭。"不要了,你自己去吧,看來看去還不是都一樣,也沒什麼特別的嘛!"
"去啦!"莎歐勸誘著。"快要輪到蓋文了唷!"蓋文是她的男友。
"不要,"雨婕說著,乾脆靠著大樹坐在草地上。"我寧願在這兒欣賞你們。"
"欣賞我們?"莎歐又被歡呼聲引回頭,"好吧,那你在這兒等我,我看完了就來找你!"話才說一半,她己跑得老遠了。
望著莎歐急急加入圍觀賽事的群眾後,雨婕悠悠地微仰頭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滿是高地特有的氣息,晴朗的藍天,暖暖的陽光,放眼望去,風景美得教人屏息,遠方起伏的山丘上,滿是巨大的松樹與橡樹;近處是綠得有如翡翠般的草地,繽紛色彩的野花在四處簇生怒放著。
多麼粗擴迷人的自然曠野,多麼特殊溫暖的風土民情,多麼熱情風趣的和善民族,她真希望能一輩子待在這兒……呃,只要氣候不會更寒冷下去……見鬼,北緯五十七度那!到了冬天她肯定會凍成萬年冰柱的!
但是,若是教她繼續留在宋家任人擺佈還不如凍成冰塊來得爽快一些哩!
腦袋裡胡思亂想著,雨婕怡然自得地隨手拔起一根育草梗放進嘴裡輕咬,那甜甜的草香味就淡淡地沁人口腔內、咽喉裡。她徐徐轉動腦袋,將那親切質樸的綠野風光、清澈婉挺的溪流一一盡收眼底。
倏地,一股詭異感突然出現在她汗毛直豎的左側,她本能地轉頭尋找令她全身沒來由泛起雞皮疙瘩的原因,下一刻,她便和一雙晶瑩剔透卻又冰冷使人的翡翠綠眸對上了。
那是屬於一個高大魁梧得有如松樹般的男人的,一個渾身上下看不到一絲柔和的男人。他有高高的顴骨、深邃的五官,挺直的鼻子下是倔強的嘴,此刻正緊抿出無情的線條,方正的下巴更是一副難得放鬆的樣子。微卷的披肩長髮和他曬得發亮的皮膚一樣是古銅色的,兩截裸露的手臂不但密佈古銅色的發毛,還粗壯的有如立地生根的小樹。
即使她已習慣蘇格蘭高地人那特別魅梧的身材,也深切瞭解到他們的內心其實是善良熱情的,但這人擁有的卻是比所有高地人更要高大壯碩的身軀,而他那特殊狂傲驚猛的氣勢更是令人不寒而慄。
她敢肯定,他只要用那隻大手掌輕輕一煽,就足以將她一路揭回台灣去了!
然而,他雖然粗獷冷硬,卻也是英俊性感的,而且還自然流露出一股貴族氣息;另外,他身上的傳統蘇格蘭服飾也跟其他高地人不同,短袖皮上衣外只有一件粗格子披風,它斜斜地由他的肩膀披下來,在腰際用皮帶繫住,打了幾個大摺後再向下道到大腿上,腳上則蹬了雙黑馬靴。
他斜倚在不遠處的一株松樹旁,雙手把胸,綠眸肆無忌渾地把她從頭看到腳,他的視線 甚至在她的嘴唇、胸部流連了許久,然後才又回到她臉上盯住。
什麼貴族氣息?根本是個粗魯無禮的野蠻人嘛!
雨婕在心裡怒罵著,同時不由自主地更睜大了雙眸瞪了回去。
不幸的是,對方似乎完全無法從她憤怒的眼神中,領悟到自己的莽撞失禮,反而困惑地揚了揚眉毛,使得他眸中的冷意頓時消褪許多,代之而起的是詢問的眼神。
他們就這樣互瞪了一會兒,未幾,雨婕突然驚覺自己的怒意竟然一絲絲的流逝了!
她說不出是他眸中的什麼撩拔了她的心弦,但她迎視他的目光越久,她的心跳就越加急遽,空氣似乎也無法順暢地吸入肺部。
她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他則是不想停止似地凝視著她。
緩緩地,他放下手臂,站直了高大的身軀,而後開始邁動兩根"小樹幹",一步步走過來,雨婕彷彿中了魔咒似地呆呆盯著他,腦海裡完全空白。而隨著他逐漸靠近的身軀,她的腦袋也隨之仰高;再跟著他蹲下的動作,她的腦袋又降低了角度。
他伸出手。
她屏息。
他粗糙的手掌輕撫一下她柔嫩的面頰。
她倒抽一口氣。
他倏然一笑。
她顫抖。
他收回笑容,也收回手。
她釋然地呼出一大口氣。
他起身。
她再度仰視他。
"來看我。"
傲然丟下三個帶有濃重蘇格蘭土腔的英文單字後,他便昂然轉身大步向尚在進行中的比賽場地走去。
花了好一會兒工夫,雨婕才從恍餾中清醒過來,她驚愕地眨了眨眼。
我剛才怎麼了?
視線朝那個即使在密集群眾中依然鶴立雞群的人影瞥去,兩睫忍不住皺了眉。
去看他?
見鬼!誰要去看他?其是莫名其妙,她又不認識他,沒事跑來瞪她老半天,又趁她"不注意"時,偷吃她的豆腐,末了居然還敢叫她去看他?他以為他是誰啊?
為了證實她確實沒有興趣,她還特地轉過身去欣賞另一邊遙遠山巒處的古堡尖塔。可不到兩分鐘,她就突然跳了起來,雙手提起長裙,拉開腳步向比賽場地奔去了。
真沒志氣的女人!她在心裡暗罵自己。
剛靠近人群,雨婕就發現大家的情緒比之前更熱烈了,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興奮無比。而從他們間或一兩句她聽得值得蓋爾語對話中,她猜測似乎是有個不得了的人物要下場比賽了。
雨婕輕拍一下前面圍觀的男人肩膀,那人回頭一瞧,立刻閃身讓她進人人潮中,還替她拍拍再前方的男人;同樣的,那個男人也側身讓她前進,並拍拍更前方的男人……就這樣,她輕而易舉的來到最前方的女人小孩聚集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