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生日禮物就明白說嘛!還這樣拐彎抹角的。」金月姬咕噥。「明天早上我才要先搭機到波士頓,我哥在那裡出差,然後再和他一起回韓國。」
最後輪到司徒菁,但……
「我是……」
「妳不必!」
其他三人異口同聲大喊,駭得司徒菁差點咬到舌頭。
「為什麼?」她不平地叫。「為什麼我不必?」憑什麼把她排除在外?她們已經將她剔除出死黨外了嗎?
三人相對一眼。
「因為我們不想聽你興高采烈的說要留在這裡做實驗,然後開始沒完沒了地討論你的實驗項目,天哪!會瘋掉你知不知道?」野村玲子受不了地拍拍額頭。「坎培拉明明近在咫尺,偏偏你連回去轉一圈都不肯,你真是有毛病你知道嗎?」
用力頂了一下眼鏡,「我今年元旦一定會回去!」司徒菁大聲說。爬也得爬回去,不然拿不到亞米爾的身份證件。
「是喔!」野村玲子嗤之以鼻地哼了一下。「才怪!」
「我會回去!」司徒菁更堅決地說。
野村玲子翻了翻白眼,「是是是,你會回去、你會回去,可以了吧?真是……啊,對了!」忽地又想起什麼似的放下刀叉,並湊過頭去低聲問:「那次車子借給你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心頭咚的一下,司徒菁差點翻倒剛端起來的果汁杯,她忙將杯子又放回桌面,扶了一下眼鏡,強自鎮定。
「沒有啊!你為什麼這麼問?」不會是那三個大鬍子吧?
「有三個滿臉大鬍子的傢伙跑來問說那天是誰開那輛車子,嘖嘖!態度還真不是普通的『友善』,當時無論他們怎麼問,我一概給他回說那是待售的車子,一直都停在那裡,絕不可能會有人開,沒想到他們居然大罵我說謊,還威脅我不說實話的話要給我好看!」
野村玲子不屑地哼了哼。「他們以為我是誰啊?敢威脅我!本小姐立刻抓起電話作勢說要報警,哈,他們馬上像老鼠一樣跑得好像有幾千幾百隻貓在後面追,笑死人了!」
見鬼,真的是那三個大鬍子!
「他們……」嚥了口唾沫,「他們沒有再去找你?」司徒菁戰戰兢兢地問。
「他們不敢!」野村玲子跩得像二五八萬似的。「那天他們一跑,我就在後面大叫說那車子沒人開就是沒人開,他們要是敢再跑來讓本小姐看見,本小姐會當場叫非禮、叫強暴、叫殺人,看他們怎麼辦!」
強暴?
司徒菁險些失笑。「算你厲害!」沒想到誤打誤撞給她蒙上了。
「那當然!」野村玲子當仁不讓地翹高尾巴搖搖搖。
一旁的翁婉婷馬上裝出一個嘔吐的姿態給她看。「真是噁心!」
野村玲子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妳嫉妒!」
「我嫉妒?」翁婉婷再哈哈哈三聲給她聽,然後不甩她,轉向其他兩人。「待會兒去看場電影吧!」
「你不是晚上要趕飛機,不需要整理行李嗎?」
「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時間到。」翁婉婷用下巴指指野村玲子。「妳呢?」
「我也是。」
「好,那我們去看恐怖片!」這是翁婉婷的最愛。
「不要,我不敢看恐怖片,我要看文藝片。」金月姬看似文靜,其實是外弱內剛,該頑固的時候她比誰都頑固。
「文藝片太無聊了,看科幻片啦!」司徒菁一向愛看那種想像力豐富的片子。
「我要看動作片!」不用說,這必然是野村玲子的建議。
「……投票!」
結果「嘟嘟好」文藝片一票,科幻片一票,動作片一票,恐怖片一票。
四個女孩子繼續大吵特吵,四副刀叉在空中亂揮亂舞,侍者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從哪裡噴出血來……
☆ ☆ ☆
司徒菁回家時,亞米爾正在頂樓上看星星,瘦削的身子斜倚在欄杆上,長髮隨著夜風徐徐飛揚,與那雙深邃的瞳眸一樣在星光下閃耀著奇異的銀色光華,看上去飄逸得很。
奇怪,他不是三天前才剪短頭髮的嗎?
困惑地,司徒菁也倚到他身旁的欄杆上。「很美吧?澳洲的星星。」
「不論在哪裡,星星都是很美的。」亞米爾呢喃道,遙視夜空的目光中有一絲懷念和悲傷。
「想念家鄉嗎?」
「非常想念。」亞米爾苦澀地低吁。
「我倒是不會,因為父母帶我離開台灣移民到澳洲時我才兩歲,根本什麼都不記得。」司徒菁聳肩道。「你的家鄉在哪裡?」
「……凱農。」
「凱農?奇怪,好像沒聽過,那是哪裡?」司徒菁抓著頭髮想了半天。「啊!算了,美國那麼大,我也不可能所有的地名都知道啊!如果是連地圖上都沒有的小鎮,說不定電腦上都查不到呢!」
亞米爾沒說話。
「啊!對了,借我車子的朋友今天告訴我……」她把野村玲子告訴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對亞米爾說了,「我有點擔心耶!你說我們要不要暫時搬到坎培拉我家裡去住?」
亞米爾反倒放心地笑了。「不,我想他們會有好一陣子不敢在雪梨出現了。」沒錯,因為他們必須非常非常謹慎才不會被人發現他們的真實身份,運氣好的話,也許他們會把他排在最後一個再來找他,所以暫時他會是最安全的一個。
「為什麼?」
「因為他們跟我一樣沒有任何身份證件,不想引起任何注目盤查。」
「咦?真的?難不成你們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
「對。」
「怎麼會有那種地方?你們都不用登記戶口的嗎?居然都沒有任何身份證件……」司徒菁又驚訝又不解。「啊!是非洲……不對,你說你是從美國來的,美國會有那種地方嗎?在哪裡?」
亞米爾又不說話了。
司徒菁疑惑地皺眉,繼而聳聳肩,記起她的諾言:他不想說的不能追問。
「那你們既然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你沒有家人或朋友幫你阻止他們嗎?」
「我們失散了。」
「耶?失散了?」
「我們原本是住在一個平和安詳的地方,」亞米爾幽幽道。「但是有一天,我們發現我們住的地方即將要爆炸了……」
「爆炸?」司徒菁驚呼。「是火山爆發嗎?」
「……類似。」亞米爾咕噥。「所以大家只好分坐船隻逃離家鄉……」
「船隻?」司徒菁忍不住又打岔進來。「啊!我知道了,你原本是住在某座叫凱農的小島上,但島上的火山要爆炸,類似古代時候龐帝古城的那種大爆炸,會導致整個島陸沉,所以你們只好坐船逃離那個島,對吧?」
難怪他們沒有身份證件,整個地球表面有七成以上是在海洋的覆蓋下,其中不知有多少尚未被人發掘的原始小島分佈其間,如果住在小島上的居民從不跟外界接觸,也不屬於任何國家,沒有身份證件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亞米爾的回答仍是那兩個字。「類似。」
「你跟你家人不坐同一條船?」
「因為船隻不夠,只希望能讓所有的人都搭上船,也顧不得是不是有讓一家人搭上同一條船。後來又因為被爆炸威力波及,導致所有航行中的船隻偏離了航道,導航系統故障,所有船隻因此都分散了。」
「原來如此。」司徒菁瞭解地頷首。「所以你們上岸的地點都不同,必須慢慢尋找。」
亞米爾低歎。「找不到了。」
「為什麼?也許是困難了一點,但絕不是不可能的啊!」司徒菁猛推了一下眼鏡,不以為然地抗議。「只要有耐心的多花一點時間,多費一點功夫,早晚有一天總會找到的,你怎麼可以現在就放棄呢?」
「不,」亞米爾很顯然地不抱任何期望。「我是不可能找到他們的。」
「你……」司徒菁正想再鼓勵他一下,驀而想起一個重要癥結。「啊!因為他們也沒有身份證件,所以會跟你一樣躲躲藏藏的嗎?嗯,這的確是相當麻煩,不過沒關係,元旦回坎培拉時,我會乘機問問大哥有什麼辦法可想,你千萬不要現在就絕望呀!」
緩緩收回遙視夜空的視線與司徒菁毫不迴避的眼神相對,亞米爾可以感受到對方目光中的真誠,不禁暗暗感歎自己的幸運,在近乎絕望的情況下,居然能得到這樣一個善良又單純的女孩子的搭救,恰恰好她又是生物系學生,所以對於他身體上的異常也不會感到嫌惡,在八人當中,他應該是最幸運的一個吧!
「好,我知道了。」
「這才對嘛!」司徒菁拍拍他的背鼓勵他,然後扶了一下眼鏡,學他一樣把兩手搭在欄杆上遙望滿天星辰。「不過我實在想不通耶!既然你和那三個大鬍子是同一個家鄉來的,為什麼他們一定要……呃,找到你呢?」
彷彿掩上一層灰霧的銀眸凝住她好半晌後,亞米爾才慢吞吞地開口做出回答。
「因為我們那裡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