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完畢之後,她立刻想到有好多好多囤積在心中的問題急著想問明白,頭一個就是──
「嘉琿夫君,你怎麼會想到要讓族人安定下來?」
嘉琿瞟她一眼,慢條斯理地挪到她身後,擁她入懷。「我去關內一趟回來,見識到漢人的生活之後,發現只有安定的日子才是最適合人類的生活,也才能如同漢人那般有各方面的進步。」
「很不容易吧!要說服大家改變生活方式?」
「確實,不過這對族人有好處,再困難也要想辦法克服。」
「難怪族人們這麼信服你。」
「應該要做的事就得去做,這是我的責任。」
琥珀習慣性地躺入他的臂彎裡,如同他們共乘一騎時,因為他的懷抱就如同被窩那般溫暖舒適,而她的手則無意識地覆上他臉上的疤痕,彷彿愛撫似的輕輕摩挲著。
「如果他們一直不肯聽你的,你會逼他們嗎?」
「有必要時,但我寧願是他們自願,畢竟這是改變整個生活狀態的大事,不是他們心甘情願的話,反倒會讓他們陷於困苦的境地。」
手指頭溜下來貼在他的臉頰上,琥珀唇畔勾起喜愛的淺笑。他的酒窩非常深,比她爹爹更深,不僅笑時會出現,抿唇或說話時也不時會冒出來,她真是愛看啊!
如果說這兩個月來她有非常想念他的地方,那必然是他的酒窩。
「你有沒有想過為族裡請位漢人大夫來?雖然我有書,但實在不是很懂,幾次僥倖能醫好族人是我運氣好,下一回恐怕就沒有這種運氣了。」
她柔膩的小手貼在他臉上的感覺真是好!
嘉琿心想,眼神逐漸蒙上一層熱霧。「有,但是沒有漢人大夫肯來。」
「或許你應該多給他點好處。」
「他們一看到我的樣子就不敢來了。」
「怎麼會呢?」她驚異地睜大眼,無法理解。「你這麼好看!」
他好看?
一抹慵懶性感的笑容徐徐蕩漾開來,將他冷峻的臉融化成無比吸引人,令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歎,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種笑容,這可比他的酒窩更有魔力,她愛看他的酒窩,但他這種笑容卻深深迷住了她,使她整個腦海裡只剩下他的笑容。
「只有……」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移至他唇上的笑紋,「只有什麼?」順著他的口氣,她喃喃地問,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你會……」握開她的手,他的唇緩緩低下,「覺得我好看。」充滿佔有慾地覆上她的唇。
「哦……」她不覺閉上眼睛,輕輕歎息。「你在……幹什麼?」
「吻妳。」
「可是我……還有好多事想……想問你……」
「那你就問吧!」
「……呃……問什麼?」
琥珀最後一個清楚的意念是,她的夫婿真會親吻,或許她應該先問問他究竟是打哪兒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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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就如阿克敦所說的,雪停了,蘇勒陪同嘉琿在村寨各處巡視一圈,檢查看看是否還有什麼需要整修的。而後當兩人一起回到嘉琿的木屋,一邊討論如何應付正月裡的問題,他驀然噤聲並停住腳步,愕然目注木屋左側的倉庫。
「我的倉庫……」他斜睨向蘇勒。「為什麼又多了一間?」
「你出發去打獵後兩日,夫人的嫁妝便送來了,不加蓋的話就放不下。」蘇勒輕描淡寫地說,把興奮隱藏在淡然的面具底下。
「琥珀的嫁妝為什麼要放倉庫?」嘉琿更是狐疑。「又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竟然需要佔用到兩間倉庫?」
蘇勒咳了咳,掩下險些忍不住的笑意。「要不要進去看看?」
「當然要,如果可以放進屋裡的就放進屋裡,不要佔用倉庫。」
「好啊!我陪你,順便……」蘇勒又咳了咳。「為你解釋一下為什麼夫人的嫁妝一定要佔用倉庫。」
一刻鐘後,嘉琿快步進入自己的寢室,雙眼深深凝住炕上那一團毛氈毯──琥珀老是把自己包裹成一團蛹,深郁的眸底是深刻的感動──她的嫁妝沒有一樣不是為了他的族人而要求的,他慢慢地在炕邊落坐,闔眼強自壓下心中翻騰的激動,再徐徐打開,將那團蛹擁入懷中又過了好一會兒後,終於恢復平靜的心情。
「琥珀!琥珀!近午了,快吃午膳了,你還不起來嗎?」
「唔……嗯……吵死了!」
「琥珀……」嘉琿帶笑打開蛹繭。「要吃午膳囉!」
「不要吵嘛!人家還要……午膳?!!」
淒厲的尖叫,琥珀驀然跳出來,如果不是嘉琿抱緊了她,她早就摔到炕下去了,而且還是光溜溜的摔下去。
「完蛋了!完蛋了!」手忙腳亂的掙開他的懷抱,琥珀跳著腳去拿衣服穿,一邊喊冷,一邊氣急敗壞地嘀咕,「我答應過那些小傢伙們說今天早上要做酥糖給他們吃的說,現在一定來不及了,怎麼辦?嗚嗚,都是你害的啦!」
「的確。」嘉琿大言不慚地承認是他昨晚需索過度讓她太累了,害她今天睡到近午還爬不起來,而他則是一大早就精神奕奕地到處去巡視。「抱歉。」再加一個言不由衷的道歉。
「過來!」一穿好衣服,琥珀一把拖住他便往灶房裡跑去。「過來幫我!」
「我?幫你做酥糖?」嘉琿不可思議地指住自己的鼻子,隨即決定她是急瘋了才會叫他幫忙,於是指向早已在灶房裡準備午膳的格佛荷和哈季蘭,提醒她她們才是她應該點名的人。「叫她們幫你!」
琥珀兩手扠腰,氣勢洶洶。「是你害我的,自然要由你來幫忙嘛!」
嘉琿堅決地搖頭。「不可能,我不做那種事。」她又企圖要隨心所欲的指使他了嗎?
不,他絕不會讓她得逞!
雖然他為她展現溫柔,更為她深深感動,但絕不會任由她爬到他頭上撒野,這是有關全體涅剌古族男人的尊嚴,他絕不會輕易屈服!
「但明明是你……」
「我不幫!」更斬釘截鐵的語氣。
琥珀怒視他片刻,驀然回過身去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忙起來了。
嘉琿雙手抱胸盯住她僵硬的背影,好半晌過後,他看得出她依然很憤怒,於是決定她應該已經更瞭解到想要隨心所欲吃定他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現在他可以稍微表現一下自己其實也是很體貼的了。
「我可以替你拿東西。」
琥珀的背影立時軟化,笑咪咪的回過頭來……
紙老虎!
第五章
極北的塞外,漫長而寒冷的冬,冰雪連天,紛紛飛飛的大雪漫無止盡的下,將大地鋪上一層又一層的雪氈,那厚度足以將整個人淹沒,那冰冷的程度更不是普通的冷,而是徹底冷到骨子裡頭去的冷,一個不小心,鼻子耳朵都會凍「掉」,男人到外頭去撒個尿,不拿石頭去敲,「尿棒」還下不來,再一個不小心,連命根子也要敲下來了。
這種時候最好窩在屋子裡,爬在溫熱的火炕上,窩在暖暖的氈毯裡,再來上一鍋熱呼呼的羊肉雜,這才是最大的享受。
琥珀就坐在嘉琿懷抱裡,因為那裡是最溫暖的地方,雖然兩旁還有蘇勒、達春和阿克敦在,但她顧不了那麼多,小命要緊,只要能平安度過這個冬天,管他是在哪裡度過的。
「你們過去都種些什麼?」
「稷和菽。」
「唔……」琥珀低眸仔細閱讀炕桌上的書,蹙眉凝思。「我想我們有幾個選擇,谷子、秫、粟、麥和黍,菽也應該可以,或許我們可以每一種都種種看,就看稼田夠不夠大。」
四個男人相對幾眼,不約而同點頭。
「可以,再多點人手就行了。」
「好,那……」翻了幾頁,停住,琥珀咬著手指頭看了半晌。「你們又是如何耕種的?」
「如何耕種?」四個男人面面相覷。「不就是把種籽種下去就行了嗎?」
好一會兒,琥珀都沒動靜,然後,她慢之又慢地抬起頭來。
「笨蛋!」再低下頭去。「耕種的步驟才麻煩呢!首先要育苗,然後犁田、耙田,接著插秧、除草等,還要小心別讓死鳥兒來偷吃,哪!這就是谷子的耕種法。另外還有……」
當他們聽到笨蛋那兩個字的時候,四個男人不約而同地沉下臉去,差點爆出火花來,可是再聽琥珀滔滔不絕地繼續說下去,他們的臉色開始轉青,然後變綠,最後相對苦笑。
他們果真是笨蛋!
「請問……」阿克敦吶吶地問:「什麼是育苗?」
「育苗啊?我看看……啊,在這裡!」琥珀指住書頁。「先把種籽泡在水裡,天熱時三天,天寒時多幾天,取出後蓋上布保持潮濕,再過一兩天,種籽就會長出細細的嫩根,再把長出細根的種籽均勻撒播在秧圃上,撒上一層細土,經過二十多天後就可以分束移種到田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