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翌日過午時,傷者才逐漸退燒安靜下來。
見他不再咕咕噥噥的說一些她有聽沒有懂的話,呼吸也很平穩地安睡著,水伶幾乎是立刻就癱在他身邊睡著了。而最可憐的是黑白,因為枕頭被那個很囂張的鬧了一整夜的人佔去了,所以,水伶就順手抓來黑白權充枕頭。
嗚嗚——怎麼這樣?人家也是很辛苦的在旁邊叫了一整夜的說,而且,還貢獻了不少口水在這個人的臉上耶!
實在聽不出來黑白的嗚嗚咽咽到底是在哭,還是在苦笑,或者是在抱怨,水伶一概當作沒聽見,反正她也聽不懂,所以,僅是兀自拍拍它的肚子,然後就舒舒服服的睡去了。
嗚嗚——下輩子我一定要做人!
黑白無奈地將下巴放回交疊的前腿上,合上眼也跟著睡了。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應該不算太久吧?因為,當水伶醒來的時候,山洞裡還天光白亮的,這表示日頭還沒有下沉。剛睡醒的她,揉著眼睛邊睜眼看出去,旋即愣住了。
耶?人呢?
她立刻坐起來轉頭東張西望,隨即發現就在那個頂洞下面,有一個人直挺挺的佇立著,他兩腿岔開、雙手扭腰,好像生了根似的站在那兒仰頭從上面的洞口望出去。
水伶著實沒想到,午時前還人事不省地癱成一堆的頤長身軀此刻竟已散發出強勁有力的氣勢,光是一個背影,就讓水伶瞧得、心頭抨抨亂跳,口水滿嘴氾濫了。
哇——好有氣概的男人哪!
水伶暗歎。對看多了各式男人的她來講,男人外表好不好看實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給她的感覺對不對勁、他的氣質合不合她的胃口、他的男人氣概夠不夠「囂張」。而光是氣質和男人氣概這兩樣,這個男人就足以教她腦筋打結了!
不過,這都不關她的事。
她又不是沒見過男人……事實上,他所見過的男人可說是多到數不清,多到早已看清那些貪婪、殘忍又淫賤好色的男人本性,多到足夠讓她厭煩到了極點,所以,她從未考慮過嫁不嫁人的問題。如果她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幹嘛一定要依賴臭男人呢?
所以,即使這個男人有多麼令人、心動、多麼教人讚歎,可在她的下意識裡,再出色的男人都是需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危險動物,欣賞一下可以,想要擁有的話,就得有被生吞活剝的覺悟才行!
水伶暗忖著,同時甩了甩腦袋,希望能讓自己清醒一些。
就在這時,那個男人似乎察覺到她的動作,在她猛晃著腦袋的同時也緩緩轉過身來了;而當水伶甩夠了腦袋時,他也恰好把正面對準了她,水伶當然是迫不及待的看過去!可剛一看清他的五官神情時,她瞬間呆住了!
老天爺!
她不敢相信地將雙眸瞠到最大。
她親眼見過匈奴鐵弗部人的湛藍眼珠,也聽說過還有翡翠綠眼珠、銀灰眼珠,甚至是琥珀色的眼珠,但是他……
恍如作夢般地,水伶慢慢爬起來走到他面前,雙眸始終不可思議地瞪住他的眼睛。
什麼時候彩虹不小心掉到他眼裡去了?
然後,隨著距離的拉近,她可以看得更清楚,而她看得越清楚,小嘴也就張得越大。如果她張得夠久,搞不好小鳥還會跑進去築巢了也說不定哩!
老天!他的眼睛是「活」的耶!
水伶幾乎是癡迷地盯著他的雙眼,盯著他那多采多姿的雙眸,有如切割完美的六角寶石般的眼珠子,每一個角都恰巧是一種鮮艷的色彩,眩麗奪目的在他眼珠子裡宛若漩渦般不斷流轉變化;偶爾會稍微停頓一下,但迅即又恢復永不歇止的輪轉。
他的瞳孔是一點金黃,在不停變換的燦爛中瞬間放大,旋即又回復為原來的一小圓點……呃!至少他的瞳孔是圓的。
然而,這種一般人看了會尖叫著落跑,甚至是昏倒的景象,她卻完全沒有想到可怕或詭異這種形容詞,只覺得……
好美!
在這一刻,她並沒有注意到他臉上那淡漠得近乎無情的線條。
「你……你到底是哪一個部落種族的人呀?怎麼……怎麼能有這麼漂亮的眼睛呢?」她讚歎羨慕地低喃。「而且……而且你的血也是紫色的呢!」
變換停了一剎那,旋即又繼續。
「你不怕?」他的聲音非常低沉。
咦?怕?她會怕?
啥!真是瞧不起人,見多識廣的她才不像那些了金大小姐們呢!有什麼好少見多怪的?
「我為什麼要怕?」水伶仍然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真的很美啊!有什麼好怕的?我曾經看過藍眼珠的人,也聽說過還有其他各種顏色眼睛的人,那麼!像你這樣多幾種眼色的人應該也不是不可能的吧?而既然眼珠子的顏色都會不一樣了,那麼血的顏色不同當然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羅!」
這位在某方面似乎有點少根筋的大姑娘,用那種很理所當然的表情,做出這種最簡單的直線型邏輯推論。「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是哪一個部落或種族的人,還有是從哪裡來的而已。」說完!她還用很期待的神情等候他的回答。
他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園惑,繼而半垂下眸子。
「我叫亞克,是從……很遙遠很遙遠的貝爾它來的。」
「貝爾它?唔……沒聽過,大概是真的有夠遠了。」水伶歪了歪腦袋。「你叫亞克?沒有姓嗎?」
「我的姓很長,說了你也記不住。」亞克淡淡地道。
耶?記不住就記不住,有必要用這種輕蔑的語氣說嗎?
這下子,水伶終於注意到他那明顯的冷漠與疏離感了,「哦!那……」她邊不解地端詳著他,邊漫不經心地說:「我叫燕水伶,你就叫我水伶好了。」奇怪的人,怎麼看起來不但一點感激她救了他老命的樣子也沒有,反而好像在責怪她的「多管閒事」?
亞克未置可否,眉宇卻攢得更深,彷彿不怎麼高興似的。相對的,水伶也開始不爽起來了。
好吧!就算他已經忘了他的老命是她救的好了,可現在他是在別人家的地盤上,多少也得客氣一點吧?
可是,他好像不太懂得客氣這兩個字的意義。
好、好、好!那也無所謂,就算他不懂得那兩個字的意義,更不懂得禮貌是啥玩意兒都沒關係,可她總沒得罪他吧?她甚至還整夜不睡的伺候他耶!他憑什麼擺臉色給她看?
嫌她「招待不周」?
還是嫌他眼珠子的色彩還不夠豐富?
不過……算了,她也不是小氣的人,會救他只是很單純的想救他而己,並沒有期待人家感激涕零或回報她什麼,既然他喜歡裝腔作勢、擺臉色,那她就假裝沒看到不就行了?
這就叫大人不計小人過……吧?
想到這裡,水伶才聳聳肩,若無其事地把視線拉離開他的臉,繼而發現自她醒來後,就沒看到黑白的狗影。
「咦?黑白呢?」
「黑白?」亞克略一轉眼.「那條狗?它天一黑就出去了。」
「天黑?」水伶詫異地仰起臉往上看,「可是現在……耶?」話才說到一半,她就傻了眼,隨即扭頭往後望去——洞內依然明亮如白晝,她更驚詫地拉回眼再往上瞪著點點星辰閃爍的夜空。
「耶?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她驚疑地叫道。
亞克沒有吭聲,只是轉眼望向她剛剛睡覺的地方,水伶自然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在獸皮上多了一根銀白色的物體,繼而更驚訝的發現,那物體雖然只有手指大小,但整個山洞內的光亮正是因它而存在。
「那是什麼?」她驚呼著跑過去蹲在那物體的旁邊,左看右瞧,就是不敢去碰它。「好……好神奇喔!」
亞克猶豫了一下,才跟過去把銀白色的物體拿起來放進她手裡。
「這是我們那兒的照明用品。」
水伶小心翼翼地捧住銀光,「哇——一點也不會熱耶!」她更驚訝地讚歎。「而且那麼亮,亮得簡直像白天一樣!卻又不會刺眼,唔……這是類似夜明珠那種寶物吧?」
亞克面無表情。「類似吧!」
「我就知道!」水伶卻沒注意到,反而得意地揚起了下巴。「雖然我沒見過夜明珠,但是,我聽人家提起過,所以一猜就被我猜到了!」瞧吧、瞧吧!她也不是太無知的人喔!
逕自在獸皮上盤腿坐下,亞克只是冷淡地悌視著她。水伶拿著銀光又端詳片刻後,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你昨晚燒得好厲害喔!而且,直到今天中午的時候你還昏睡不醒呢!怎麼現在你就這麼有精神了?」
「雖然我很容易因為失血過多而發燒,但是!除非是持續高燒不退,否則,只要一退燒!我的身慮很快就會復元,這種傷頂多三、四天就可以完全痊癒了。」亞克撫了一下繃帶,「你處理得很好,所以,我才能那麼快就退燒了。」他依然是那麼淡然地回道,口氣裡還是一丁點兒感恩的意味也沒有,彷彿只是在敘述某件無關緊要的事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