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床邊柔淡暈黃的燈光照亮整個房間,西雙倚坐在床頭前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手中的小說。
牆上的掛鐘忠實的守候時間的流逝,沉穩擺盪的鐘擺聲一聲一聲地響著,敲得她的心好沉重……
突然,一道響亮的開門聲,打破了這暗夜的寂靜!
匆忙扔下手上的書,西雙急忙地自床上爬起身。
溫馨柔荑的燈光映照在她清麗細緻的臉龐上,白皙似雪的肌膚彷彿吹彈可破;盈亮的翦水深瞳急切地凝視閉闔的房門,編貝般的白齒輕咬著水漾嫣紅的唇瓣,蹙起的眉睫悄悄透露出,她此刻強忍的這股揉合了擔心與鬆了口氣的複雜情緒。
男性深沉低啞的嗓音在入夜的間靜中,格外引人注意。
她隔著門板隱約聽到宮拓五音不全的吟唱聲,將額頭抵靠在門扉上,她閉眼輕歎……
他又喝醉了。
在那一片男性的醉唱聲中,間雜著幾聲女子嫵媚的低喚。
房內的西雙黯然地縮回放在門把上的小手。
這一次又是誰呢?
他又帶了哪個女子回家了?
是琉代集團的公關經理,那個美艷無雙的柯小姐?還是武信企業的總裁千金,自美國柏克萊大學學成歸國的耿小姐?還是……其他那些很多很多她從來不知道名字的女子?
西雙站在門邊靜候著,直到交談聲消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當暗夜中響起砰然的關門聲,她才悄悄打開門扉越過長廊,推開那一扇活動式的牆堵
她和希爵跨國集團的總裁宮拓住在一起……嚴格說來,應該是住在同一層樓。
可是從來沒有人知道。
因為他們進出有不同的門,且幾乎不曾一起出門過。
呵,當然了,她哪有資格和他這個操控整個亞洲金融市場的裁決者同進同出呢?
能和他一起住,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是照顧他長大的奶媽。當母親因病去世後,他念及舊情而在這一百多坪的空中閣樓中,另辟一方小天地給她有個容身之所。
說穿了,自己只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兼他身邊的秘書罷了,沒資格同進同出,更沒有干涉他的權利。
她只是……關心他。
自小,她就是追尋著他的身影而成長的。
因為母親的關係,所以在她還沒學會認人的時候,宮拓的身影就已經深打地印在她的腦海裡。二十五年過去了,小時候的情感亦隨著時間的流走,到如今……
她沒有愛上他,沒有。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個奶媽的女兒。
自己對他的感情只是關心,那種單純的、下屬對上司的關心。
站在他的房間外頭,西雙凝視著那從虛掩門扉後頭投射出來的微弱燈光…!
遲疑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此時,房內傳來一陣低吟聲,似是透著酒醉後的痛苦,她不再多想,立即急切地推門進去——
看見宮拓頹然落拓的身形躺在床鋪上,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酒精氣味……和一縷女子淡淡的香水味。
屏住氣息不讓空氣中的那一絲香氣煩擾自己的心緒,她彎身撿拾他拋扔在地毯上的亞曼尼西裝外套,悄然地為他收拾散落一地的手錶、公事包,甚至是筆記型電腦。
「水……」
床上的宮拓蹙起朗颯俊眉低吟。
「等一等,我去拿。」
匆忙端來一杯微溫的開水,西雙跪坐在床邊,小心餵他喝下……
他的眼眸始終沒有睜開。
一口氣灌下一杯水,「砰」的一聲他躺回床榻上,重重地喟口氣後,在酒精的催化下沉沉入睡。
輕盈著腳步收拾好所有的凌亂,西雙又回到床邊蹲跪在他身旁,「宮拓,你的領帶要不要鬆掉?」這樣勒著脖子他肯定不好睡。
「唔……」床上的他皺了皺俊眉。
「領帶把它解開好嗎?這樣你會舒服點兒。」
她湊近他剛毅俊美的臉龐低喃,伸手溫柔解開他頸子上的束縛。
她不怕這麼做會吵醒他。
反正第二天當他醒來時,他不會記得她曾經到過他的房間,為他做了什麼事。
因為他醉了。
她不是第一次像今晚這樣服侍酒醉的他入睡,可是每回,當他第二天醒來後,從來沒跟她提過什麼。
所以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而她毋需提防些什麼。
「手……」他蒲扇般的大掌握覆在她的小手上。
「宮拓?別握著我的手,讓我替你把領帶解開好不好?」
輕聲軟語地在他耳邊喃念著,西雙手一撩把自己傾瀉而下的烏黑長髮撥到肩後,再溫柔地為他鬆開領帶,解開他襯衫上的第一顆扣子……
「這樣舒服多了?」
宮拓始終閉著眼眸沒有回應。
蹲坐在床邊凝望他沉眠的俊顏,她嘴角輕輕噙起一抹微笑,伸指撥開垂落在他額頭上的髮絲。
眼前的他好俊美呵!
一身昂貴傲氣的裝束恣意地在床鋪上揉得縐巴巴的,少了平日集團總裁的精幹果斷,卻多了股像藝術家般的瀟灑與落拓不羈的氣質,讓她越看越入迷,也難怪有這麼多名媛淑女愛上他……
「晚安,宮拓。」
戀戀不捨地撥理他額頭上的髮絲,順了順他微蹙的俊眉,西雙情不自禁地俯首在宮拓的臉頰上印下一記淡淡輕吻,隨即起身離去。
門扉悄然闔上之後,當她輕盈的足音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宮拓緩緩睜開眼——
鷹隼般凌厲的眼眸不帶一絲醉意,俊臉側轉環顧經她整理齊妥的房間和他身上小心覆蓋的絲被……
他閉眼喟出一聲歎息。
他將自己方纔曾經握住她的大手輕輕貼枕在她輕吻過的臉頰上
眷戀地嗅聞空氣中她髮絲的余馨,讓她的味道伴著自己沉沉入睡。
***
希爵跨國集團總公司位於台北商圈最繁華的地段,幾十層樓高的大廈巍然矗立在艷陽下,任由一道道光束將它襯托的豪華偉傲、無與倫比,如同它的當家決策者——宮拓。
「西雙,這些資料你今天之內歸檔完畢。」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頭頂上響起,讓怔愣出神的西雙微微一愕。
仰起螓首,一雙滴溜溜的翦水雙瞳直瞅著眼前俊逸颯然的宮拓。
「有困難?」
他原本欲離開的腳步在她的怔忡中止住。
回神的西雙眨眨眼,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剛剛的眼神中……好像有一抹關心她的神情?
「不、不,沒有,我今天會將它完成。」
匆忙將手中的幾行資料鍵入電腦中儲存,西雙的眼眸自電腦螢幕上移轉,悄然瞥向身旁那一雙看來高級的麂皮皮鞋,順勢往上望,是熨整筆挺的西裝褲、品味高雅的酒紅色領帶、雪白無瑕的襯衫和……
宮拓高深莫測的俊颯臉龐。
「我真的沒事,總裁。」她對他淡淡一笑。
這就是宮拓關心人的方式。
他不會開口慇勤地探問「你生病了嗎?」、「你哪兒不舒服啊?」,他只是沉默地望著你,試圖想從你的一舉一動中找出你沒有說出口的問題。
「我沒事,總裁。」西雙又強調一次。
仰頭對他報以最燦美的淺笑,她讓他看見自己的精神與完好。
雖然她好希望他就這麼一直站在她身邊,雖然她好渴望擁有他關懷的眼神,可是,他太忙了,她不能拿自己的小問題佔用他的時間。
聞言,宮拓似是不放心的再對她投以一抹探尋的注視,隨即腳尖一旋,俊逸頎長的身形緩然轉開,「這裡沒別人,不用叫我總裁。」
她淡然一笑,「是,宮拓。」
難掩輕快神情地繼續敲著鍵盤,西雙的心情因宮拓不著痕跡的關心而愉悅起來。
近五十坪大的總裁辦公室經過名家的設計,展現出一種簡潔明亮的利落感,宮拓一向不喜歡煩瑣,也不時興有錢人豪華氣派那一套,他只要自己想要的。一
而在這剛毅利落的辦公室裡,卻特意隔出一角供作秘書的私人辦公空間,用一隻匠心獨具的屏風區隔著,宮拓意外地竟允許西雙自行設計屬於她自己的辦公天地,她選擇了溫暖馨黃的色彩裝綴這片空間——
和宮拓的風格截然不同。
選擇溫馨的色彩是因為她渴望這麼做能帶給外表冷漠的宮拓一點點溫暖的感覺。她一廂情願的希望,當他因為公務而踏進她的小世界時,能感受到她渴望給他的一絲絲暖意。
呵,自己好傻呵!
可對他,她就是這麼一廂情願。
然而對於一向冷漠獨斷的當家總裁竟然同意讓秘書擁有獨立的創意空間,這不只是個天大的新聞!
數遍整個希爵集團,就連高級幹部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待遇。
於是集團上上下下莫不議論猜測著她和宮拓的關係,畢竟秘書和上司產生戀情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近水樓台的戀情年年有,天天上演不稀奇。
西雙也曾暗自地竊一晷過,嬌羞地思索著宮拓對她的看法和心意,不過最後卻失望了。而集團上下的蜚短流長,更在宮拓一如往常的冷漠與始終沒有回應下,潦草結束……
而她心底翻湧的愛慕,不得不草草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