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不知是不是自己意識過度,她彷彿感覺到他的手在自己的唇瓣上徐緩地來回摩挲。巖子君原本溫柔寵溺的神情驀地一正,「好不容易得到的銀票你不聞聞看嗎?」
聞?就算他的建議太奇怪,心有所愧的易襄湖依舊柔順依從。遲疑地將銀票拿到鼻間嗅聞,她眨眨眼,好像看到一些粉末?「有什麼好聞的?就是銀票的味道啊。」
巖子君倏地扯開嘴角露出一抹難得性感的微笑。
看得易襄湖一時目眩。
他挑了挑眉,以聊天似的尋常口吻道:「對了,有沒有感覺到眼前開始泛起迷霧?」
「……有,你怎麼知道?」她眨眨眼,只覺得觸目所及都籠罩在一陣水霧當中。
「我還知道你開始感到四肢無力,渾身虛軟。」
「對,你好聰明……」
巖子君伸手利落地攬住易襄湖無意識下墜的身形,俯首居高臨下的瞅望她怔忡渾噩的雙眸,他笑得燦爛極了。
「最後我還肯定一件事,想不想聽?」
「……什麼?」
「你被我下迷藥了。」
「混、賬……」眼一閉,易襄湖整個枕入巖子君寬闊的胸膛裡。
「自己偎過來?那表示你同意跟著我了?」
志得意滿的橫抱起易襄湖,再度面對魏忠與梁辛蘿,巖子君小心藏起他的得意。
仗著官勢動用關係凍結賞金?唉,真不應該。
身為當朝重臣竟然使出下毒迷昏的伎倆?唉,更卑鄙了!
呵,偏偏這兩樣卑鄙事他都全干了,沒辦法,誰叫他巖子君鐵了心絕對要留住易襄湖呢?
卑鄙、齷齪,他都認。
「各位,」巖子君抱著易表湖走到魏忠、梁辛蘿等人的面前,「這一路上咱們又多了個同伴,叫易襄。」
降下視線睇了睇她右手上的傷勢,巖子君的語氣不自覺的溫柔。「耿老,勞煩你了,再替她診診脈。」
第四章
客棧的上房裡,夜燈如豆的微弱燭火悄悄燃亮梁辛蘿美麗臉龐上的不安與哀傷。
「小姐,我說這未來姑爺真的有問題,竟然對易襄那個男人百般呵護,甚至為了昏迷的他破例買了馬匹又備妥車轎。」
「彩梅。」
她疲憊的嗓音驀地在房裡響起,卻依舊阻止不了彩梅的大放厥詞。
「本來就是啊!什麼男人嘛,我看那個叫易襄的生得男不男、女不女,有點男人的英武味道卻又有著女人的姿色,看了就噁心!搞不懂未來姑爺為什麼這麼看重他。」
「彩梅,別說了,我頭疼。」
「小姐,就是因為你表現的太柔弱了,所以未來姑爺從來都沒有注意到你。」
像是提起梁辛蘿的痛處,她白皙柔麗的臉龐上倏地刷青。
「小、小姐,對不住,我……」
「我這麼做不對嗎?」梁辛蘿無神地凝視著燭火喃喃自語,在抬頭看彩梅時,她的眼裡有著明顯的茫然。
「爹娘和兄長們這麼多年來不斷的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怎麼樣表現出溫順柔弱,婦德與女戒又是多麼的重要。娘還說,我必須當一個沒有聲音的女人,只要我依順的站在君哥哥身後,他就會愛我、疼我、憐我。」
「夫人說得話當然沒錯,可那是假設未來姑爺已經和你正式定親的情況下啊!」
彩梅這一句話著實打中梁辛蘿的心坎。
儘管她和巖子君兩人的婚約已經訂定多年,雙方也早到了該締結姻緣的年紀,可任由兩方長輩們怎麼催促,巖子君就是不動聲色,每每總是輕而易舉的將這話題給撥了開來。
「彩梅,那你說我該怎麼做?」心頭早已無章法的梁辛蘿只得求助眼前的彩梅。
「小姐,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你應該要讓未來姑爺注意到你,你想想嘛,現在你的優勢也不過就是雙方老爺當初口頭立下的婚約。如果未來姑爺執意不娶,相信以未來姑爺如今在家族地位上的份量和權勢沒有人能夠反駁得了。」
「那、那我該怎麼辦?不要,我絕對不要放棄君哥哥!」梁辛蘿激烈的搖頭,眼看就要晃下一串熱淚。
「這就對啦,小姐,只要你有這分心、堅決一點,讓未來姑爺看到你的熱情與優點,相信我們順水推舟的繼續下去,這一場婚禮肯定有望!」
她無神的眼眸霎地燃亮,「真的?」
「嗯!你可要加把勁啊,小姐,咱們現在最大的勁敵就是那個不男不女的易襄。小姐,你可別自亂陣腳輸給他啊!再怎麼說,易襄那個男人怎能和你比呢!這若是傳出去巖氏這官場大家怎麼做人、如何立足?未來姑爺的對象十之八九就是你,你得趕緊加把勁啊!」
彩梅的煽風點火和鼓吹果更激勵了梁辛蘿,只見她美麗的臉龐上不若方纔的委靡頹喪,晶燦的眼眸中閃爍著熠熠的光芒。
是呵,現在說放棄還太早,她可是巖伯伯親自挑選的媳婦,有巖家兩老當靠山,又有早年的婚約當籌碼,萬事俱備只剩擄獲巖子君飄蕩不定的心。
這一夜梁辛蘿總算睡了個好覺,伴著未來和巖子君共節連理的完美畫面入夢。
已經好久了,總是只能在夢境裡幻想著自己嫁給君哥哥的那一天。梁辛蘿在她的心底暗暗立誓,絕對,她絕對要嫁給君哥哥,千真萬確的實現自己的美夢。
巖子君坐在床榻邊輕撫著昏睡中的易襄湖的發,輕柔解開她男子打扮的髮髻,他以手指代梳一一理順她的髮絲。
多虧了上天的巧意安排,這一家客棧今晚不多不少正巧只剩三間房,於是他便順理成章的和她共寢一室。
就著桌上微弱的燭光,沉睡中的她的臉龐看來好嬌弱,惹得巖子君不由得升起一股憐惜無邊無際的從心裡泛開。
自從他離開安邑縣後的兩年她就奔然地遭逢家變,那時的她也不過才區區十歲,天知道這一個瘦削的肩膀究竟扛起了多少的悲歡喜樂?
那髮絲柔軟披散的臉龐好生羸弱,在巖子君的溫柔摩拳下睡意沉沉的易襄湖下意識的偎近他的掌心汲取那一分久違的溫熱。悄意咕噥一聲,在他掌心之下的她就像一隻極需呵護的貓兒。
這樣的舉動逗笑了巖子君。
真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麼會認為一身男裝的她就是個男兒漢?
此刻的她,似是熟悉,卻又陌生;像是朦朧難以捉摸,卻又真實的在他眼前。
巖子君輕輕喟歎一聲,粗長的手指依循著她的五官一一劃下。
易襄湖的眉就宛如夜空中溫柔詩意的彎月,白皙清麗的臉龐恰似隆冬從天而降的皓雪。纖細的身骨和那一身難得的傲氣,她的美不若一般女子的嬌柔;要想窺見她的美,得從她神采眉宇間的英颯豪氣中探知。
這樣獨一無二的女子,是的,就是他打從小時候起便一直緊緊追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孩。
事實上他該感謝她才是。
若不是小時候自己是她的手下敗將,他也不會在致力研習四書五經之餘,努力執起長劍又是詠山劍法又是崆峒拳術的苦練。
這一切,都是為了將來自己能在易襄湖的面前抬頭挺胸的面對她挑戰的目光。試問,有哪一個男人願意在自己心儀的女子面前承認他的不足與失敗呢?
「唔……」
一見她似有甦醒的跡象,巖子君趕忙收回摩挲撫弄的手,正襟危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她輕咬牙根撫著額頭緩緩甦醒。
「怎麼了?」他低問。
她下意識地回答,「頭痛,覺得腦子好重。」呃?有人?易襄湖驀地仰頭,筆直對上巖子君溫煦興味的眼。
一看到他的笑她就有氣。「明知故問!」
「我有嗎?」巖子君眨眼淺笑的模樣無辜極了。
「要不是你使出卑鄙伎倆迷昏我,我又怎麼會頭痛——」
「嘖嘖!你這樣信口污蔑朝廷大官可是一大罪狀。」
「我哪有污蔑你?」易襄湖咬牙低哮。
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巖子君的每一句話都能輕而易舉的撩動她心底的憤怒火山,只要他簡單的幾句話,她的火山頭就會開始轟隆隆的鼓動而後噴發不可收拾。
巖子君的笑容依舊溫和,甚至摻了一點點寵溺與撩撥的意味。「銀票上的粉末清晰可見,別說你沒注意到。」
「我——」
「還有那銀票也是你自個兒拿起來嗅聞的,可不是我逼迫你的,所以這一切怎麼能怪我?」
「你!你簡直強詞奪理!」
「好說,是你謙讓罷了。」
話到此,巖子君也不免疑惑。
奇怪了!他一向是個溫謙有禮、行儀恭敬的朝綱棟樑,甚至還讓皇上當著文武百官面前讚賞他實為官爵模範。可怎麼自己一碰上易襄湖就開始長出邪惡的了牙作怪,非得要激得她撲撲跳外加臉紅脖子粗的,他才甘心罷手?
怪哉、怪哉。
易襄湖仰頭凝視著巖子君的俊顏,她又氣又無奈。氣由自己被他這樣逗弄糟蹋,卻又無奈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恨他?!一半是對自個兒的氣惱,她翻身利落下床撈起自己的長劍就往房門口走去。「我要走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