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巖某人行事需要你的批准?」
他輕柔如徐風的語氣卻讓她們主僕兩人戰慄不已。
「誰許你這種質疑我的特權,彩梅?」巖子君居高臨下的淺柔輕問,「是你家小姐,還是梁大人?」「君、君哥哥,彩梅她……不是故意——」
巖子君笑了,笑得溫和極了。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弄清楚是哪一位大人物賦予了她凌駕我的特權罷了。」
這時,驚駭得突然站不住腳的彩梅咚一聲當街跪了下來!「巖大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遠處的易襄湖見這陣仗愣了一下,沖身上來。「怎麼回事?」
感覺到她就站在自己的身旁,巖子君眉宇間的冷峻終於在此刻稍稍舒緩。
選擇在今天對這個仗恃傲物的劣婢嚴詞伺候,是因為他再也不想姑息容忍這樣的下人。他們巖家並不時興用嚴詞厲訓來對待下人,可也絕不允許奴僕逾越本分,徒讓他人笑話。
「君哥哥,彩梅不懂事惹惱你,我、我替她向你道歉!」梁辛蘿顫抖著低語,「彩梅,還不快給君哥哥磕頭賠罪——」
巖子君還來不及說話,一旁的易襄湖已經皺眉開口,「什麼事這麼嚴重?噯!」她伸肘推了推巖子君,「要一個姑娘家在大街上跪地磕頭的,你過不過分?」
「不過分、不過分!彩梅,還不快磕頭?」
易襄湖狠狠的瞪了巖子君一眼,他歎氣,「免了,我不計較,快起身。」
站在一旁的魏忠反倒有些不快,總覺得主子實在不應該這麼輕易饒恕這個一路上仗恃傲物,不知自個兒斤兩的丫環。
撇開視線不看那個泫然欲泣的奴婢,巖子君好不容易盼見易襄湖終於從後頭走到他身邊,他怎麼也不再讓她退開。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他微微側頭湊向她。
「劍術真差。」
易襄湖再次被他撩撥得橫眉豎眼,「什麼!」
「方纔那一片落葉。要是我,我會多劃幾劍再從中間剖開,你知道,像屠夫切肉排那樣。」
變態!這種人也能當官?「我知道您行嘛,巖大人。」易襄湖齜咧著嘴角虛言假笑,「要不您當場比劃示範一下?」
巖子君搖搖頭,「我是書生,不能會武功。」昂起俊臉,他又是那個眾人崇景的巖大人。
更是夠做作的痞蛋!
她橫了他一眼,見巖子君對自己悄悄擠眉弄眼的易襄湖終究忍不住笑了出來。討厭鬼!
那秋意冷涼中宛如清脆銀鈴般的笑聲折服了巖子君的心。
瞅望著易襄湖,置身來往熱鬧大街上的他竟一時忘情的俯低俊顏湊近她耳畔,「告訴我,我該用什麼方法將這個笑語聲永遠留存在我身邊?」
又似誓約又似愛語的輕喃當場染紅易襄湖的粉頰。
「神、神經!我是男人!」至少是現在。
「那麼你記得晚上告訴我答案,等我們同房的時候。」
炙熱卻溫柔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灼燙了她的兩腮,而那隱約流轉的親暱氛圍更是催擾她怦然心動。
巖子君戀戀不捨的強迫自己將視線抽離易襄湖的容顏,他昂起下顎清了清喉嚨,該是收心辦理正事的時候了。
「魏忠。」
「是,大人。」
「有任何消息回報了嗎?」
大人指的是派遣南下調查的探子吧?「是,昨夜收到了。」
「好。」巖子君斂起俊容睇睨梁辛蘿和她的女婢,「回客棧收拾一下,立刻準備動身前往江南。」「是,君哥哥。」
大街上,只有易襄湖莫名其妙的眨眨眼。
怪了,痞蛋要幹嗎?
易襄湖搞不清楚為什麼要兼程趕路一百多里,然而當她隨著氣氛明顯謹慎持重的眾人來到歇腳的客棧,已是月彎如鉤的亥時了。
魏忠擂著客棧的門板,在空無一人的夜街上敲門聲顯得突兀,未多久,似是等候多時的店小二打開大門望了為首的巖子君一眼,揖了揖身,「小人等候您多時了,大人。」
「嗯。」
巖子君也不多言,率先踏進客棧裡,易襄湖儘管心裡奇怪,卻也聰明地不多作置喙。
她靜靜地坐在客棧的一角吃著店小二端上來的夜宵,老實說這種任人擺的行徑實在不是她的行事風格。但是,睨了身旁的巖子君一眼,她還是保持沉默地拿著筷子壓抑心頭的不確定感,任由他安排她的一切。
其實,她快要無法忍受這種自己完全毫無掌控能力的神秘感。
「君哥哥?」靜默中梁辛蘿突然開口,燭光掩映下的她臉龐似乎特別蒼白脆弱。「我、我和彩梅會聽從你的安排,絕不會給你增添任何麻煩的。」
巖子君睬著她怯生生的容顏,不期然地想起自己今早在市集中對梁辛蘿的言辭厲色。
怕是傷著她的自尊心了吧,畢竟人家也是個眾人嬌寵的千金小姐。半是對梁辛蘿的歉疚,巖子君淡淡地笑了笑夾了一塊咕老肉放進梁辛蘿的碗裡。
「多吃點,這一次的趕路辛苦你了吧?」
梁辛蘿簡直受寵若驚!「不、不會!」
這一幕看得易襄湖俏臉沉黯。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並不在意,她拚命地拿著筷子扒飯嚼菜,慍忿的不看巖子君一眼。
「吃飽了!房間在哪裡,我要回房休息。」推開碗筷站起身,易襄湖冷冷說道。
巖子君跟著放下碗,「我也想進房去了。」
哼。跟屁蟲!易襄湖嘟著小嘴撇開臉蛋不看他。
「魏忠。」
魏忠立刻扔下碗筷抹抹油嘴,「是,大人。」
「一會兒安排梁姑娘和耿太醫他們去休息。」
交代完,巖子君和易襄湖就在店小二的引導下,步上二樓越過通廊來到最邊角的一間上房。
「請兩位爺兒好好休息吧!」店小二在轉身前不動聲色飛快的將一張紙條塞進巖子君的手裡。易襄湖看見了,撇撇嘴,不想理會這其中的神秘意味。
他不說,就是把她當外人,既然自己是外人,那她又何必自討沒趣的開口問?
哼,她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兒干!
逕自走到桌邊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易襄湖捧著茶杯折到床榻旁坐著,刻意不出聲、不搭理巖子君。
這時房裡原本燃亮的燭火因為窗口掃進的一陣夜風而熄滅,易襄湖不耐煩的走到窗邊關上窗,適巧巖子君打亮火折子點燃燭光。
沒有人嘗試開口,於是狹小房間內又恢復成一個人堵在床邊、一個人坐在桌子旁沉思的畫面。異常靜默的氣氛有一種風雨欲來的詭譎寧靜感。
然而此刻的巖子君已經無暇顧及身旁的事物,他的腦海裡塞滿了各個回報回來的消息,幾乎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當日由他派遣數名宮中高手潛入郡南王的院邸中調查是否有買通人馬、企圖謀篡的線索。因為對方是當今聖上的親國舅,若是一個環節出錯處理不當,不僅傷害兩方的和氣,更可能讓郡南王有了出兵京城的借口。
就因為此事影響之大、牽涉之廣,所以星上才會將此機密任務交予運籌帷幔、心思細密的他處理。為了聖上的信任,他說什麼都不能出錯,可見其中壓力之大。
然而最新的消息卻傳出派遣深入郡南王府的密探有三人相繼失去聯繫,恐怕多有不測。
難道是郡南王發現了這一次的調查行動?
原本調查進展頗為順利的情況,如今急轉直下幾乎陷入停頓,甚至更糟的狀態,這叫巖子君怎麼笑得出來?
至於易襄湖的事更不用提了。
他當初以信鴿傳書拜託一位宮中的御前捕頭替他揪出誰是栽贓易襄湖為殺人犯的主謀,誰知傍晚也傳回消息說因為有不明人士從中介入讓調查情況陷入膠著。
「 !」除了歎氣搖頭,巖子君實在束手無策。
望著眼前微光搖曳的燭火,千頭萬緒的他不由得感到一絲疲倦與深沉的無力感。
可是全然不知詳情的易襄湖卻隨著房裡的沉默而益發地憤怒。
他這是在幹嗎?跟她冷戰嗎?
為什麼不說話?因為厭倦她了嗎?早上的時候還說要留住她的笑聲,誰知道晚上就厭煩了她的存在。神神秘秘的,打從中午開始大家就像在打啞謎似的拚命趕路。
啥也不告訴她,防她像防賊似的!當她易襄湖是什麼東西啊?
她都沒跟巖子君算方纔那一筆賬咧!
在她面前夾菜給梁辛蘿?他要想表現他們兩人的親密也沒必要在她面前吧?踐給她看?以為她會嫉妒不成?
易襄湖越想越火,捺不住性子的她霍地從床榻邊站起身,走到巖子君的面前叉著腰,燃著一身的怒氣瞪著他。
「怎麼了?」
「還問我怎麼了?我……」
叩叩的輕淺敲門聲打斷易襄湖的話,兩人有默契地轉頭望向房門口。
已經子時了。是誰啊?
第六章
敲門聲在半夜三更響著,另有一種戰慄的詭譎感。
易襄湖站在桌子前瞪了巖子君一眼。這是在幹嗎?沒聽見敲門聲嗎?他擺明了懶得動要她去開嘛!
「行,我去開,不敢麻煩你這位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