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嬌美的小花束。
他決然的腳步倏地停駐,凝視著插放在門把上的小雛菊,楚巍緩緩伸手將它握在手中……
又是她!
腳下那一雙鹿皮皮鞋又轉向往後頭的玫瑰花園走去,推開了雕飾華麗的木門,走入綠油油的草地,楚巍筆直往花園的最角落行進……
果然是她。
望著坐踞在綠草地上的那一抹纖細身影,楚巍緩緩走上前——
「你沒別的事做嗎?」
草地上的楚茜驚覺身後有人,驀然回首那一頭披肩的黑亮長髮登時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
「巍哥哥?!」
凝視楚茜清麗臉龐上那乍驚乍喜的亮麗容顏,楚巍神情淡然地挑了挑眉,那一張俊傲神氣的臉龐雖然年輕,卻有著鋼鐵般堅毅的神采與氣勢。
「你今天的課程是什麼?」
「你要不要過來這邊坐?」
楚茜拍了拍身旁的草地,十五歲的天真臉蛋上寫滿純稚期待。
不要,誰有時間待在這裡閒晃發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不過來嗎?不能陪我說說話嗎?」
楚菌側垂著小臉難掩失望,稚嫩的臉龐顯露淡淡落寞。
她又拿這種表情望他……
楚巍心不甘情不願的發覺,自己的雙腳比他的思考還快,不知何時已經邁開腳步走向她。
開心看著楚巍俊傲風發的走到自己身邊坐下,雖然他的臉上露著不悅的神采,楚茜卻依舊高興!
沒辦法呀,她在楚家的「朋友」實在太少了。
在這裡,親戚一大堆,每天都會見面,可是願意開口跟她交談的卻寥寥無幾,是因為她在這大家族裡無父無母、無人撐腰庇蔭的關係嗎?
雖然如今的楚茜依舊有著當初踏入這個家族大門時那種愛幻想的天真與夢幻,但是她卻也的確接觸到一些人與人之間的詭譎與利益暗鬥。
是這些年以來,楚家親戚教會她的。
但是那些明爭暗鬥都不曾落到楚茜身上。基本上,沒有人會去對一個不受老太爺特別關在寵愛、身旁又沒有父母撐腰的小女孩用心機、耍手段……浪費時間嘛!
在楚家裡,除了楚巍意外地與她投緣、偶爾會和她聊上幾句之外,楚茜就只剩下一個能談話的好朋友楚茵。
「巍哥哥,你幫我拿著!」
楚茜逕自將手中的波斯菊遞到楚巍的手中,也不顧他願不願意幫忙,她繼續埋首在花叢間,「準備送你的小雛菊已經放在你的房門口了,巍哥哥收到了嗎?」
「……嗯」
「這些波斯菊綻放的很漂亮吧?我想摘一些送給茵茵。」
「是嗎?」
「這些花今天早上才剛沾過朝露,每一朵都開的好漂亮呢,」
「嗯」
「不過我覺得最漂亮的就是送給巍哥哥你的小雛菊,你有沒有注意到?」
「是嗎?」
隨意敷衍地輕哼著,楚巍仰頭望了望頂上的樹蔭,瞧了瞧四周的花園,眸光一轉停駐在楚茜清麗的側臉上……
他到底是怎麼了?
自己怎麼會坐在這裡聽這丫頭毫無建設性的閒聊?實事求是、一切講求效率的他竟然會容忍自己做出這種極度浪費時間、毫無意義的事情?
楚巍的理智告訴自己應該要馬上站起來轉身走回書房,繼續更高學問的進修。
但是,當他的視線觸及楚茜那一張純真無邪的清麗臉龐時,當他的目光循著她撥弄髮絲的嬌美舉動而游移時,那一瞬間他竟覺得眼前的楚茜……
有一種天使般的純真柔美。
落坐在花叢間、輕輕撩動頸邊髮絲的她有一股恬靜的嫻美氣質。
是他在書本中、研究中不曾領略過的風情。
比起知識學問帶給他的充實與自信,待在楚茜身邊,他感受到的是另一種理智無法具體說擬的平靜感。
哪一本研究書籍上曾經提過這種心情的轉折?
為什麼他無法解釋自己此刻的情緒?不可能,一定有一種學名或是研究報告探討這種情況。
「巍哥哥?你在發呆!」
楚茜淘氣地側著小臉笑瞇他,披肩的烏黑長髮被她撥在頸邊柔順地傾瀉而下,宛如一道耀眼的黑瀑。
楚巍聞聲調轉眼眸對上楚茜的視線,只見她這會兒蹙起了漂亮的柳黛眉嗔斥,「你真粗魯耶,巍哥哥!
你瞧,你把我準備要送給茵茵的波斯菊都捏擰了。」
倏地鬆開捏緊的掌心,楚巍吸了口氣飛快掩飾自自己方纔的失神。
「你今天的課程是什麼?為什麼有時間在這兒摘花?」
楚茜聳聳肩,「原本應該是理化課吧。」
—一接過楚巍手中的波斯菊,楚茜努力修補受創的花瓣。那一雙滴溜溜的流轉大眼仔細地望著菊花瓣,小臉蛋上專注的神情竟顯得有些嬌憨……
是另一種叫楚巍難以轉開視線、純稚嬌美的神采。
「可是老師上一次上課的時候很生氣,罵我是他教過最笨的學生……我後來聽管家伯伯跟太爺說那一位老師決定辭職不教我了……」她有些慚愧地吐吐舌,「那個老師說我遲早有一天會把他給氣死!」
「理化是一門很簡單的學問,只要你……你在幹麼?」
「幫你的小雛菊加一些滿天星陪襯啊!巍哥哥你瞧,這樣不是更漂亮了嗎?」
楚巍瞅望著她夢幻似的嬌憨神采默默搖頭。
這丫頭到底行不行啊?
以她這種不喜歡用大腦學習思考,小小的腦袋瓜裡只會裝一些風花雪月、毫無建設性的純真夢幻……
這樣的她能夠在這個實事求是、凡事講求理智效率的楚家生存下去嗎?
不知道為什麼,楚巍望著楚茜純稚憨然的側臉,心底突然升起一抹擔心……
擔心?為了她?為了楚茜?!
一瞬間,楚巍俊秀的臉龐登時陷入沉鬱難解的思索中。
他這樣的情緒又該有何種學名理論解釋呢?
對於這樣的一個她……
※※※
「太爺,您看我們是不是要另外再替巍少爺找一些專家教授過來授課啊?有好多老師都因為沒有新知識可以教給巍少爺而被他辭退了呀!」
楚嵔不耐煩地對顏叔吼了吼,「新加坡所有一等一的專家教授都在咱們這兒了!」
楚嵔手中的枴杖因為他急促行走的步履而咚咚地敲響整條長廊,在光可鑒人的幽靜廊道上敲出一串串促音。
「我看是時候把楚巍送到國外進修了。」
「太爺?!」
「讓楚巍出去見見世面也好。我預計讓他出國個三、五年,學成歸國後立刻讓楚巍接掌我的位子!」
「太爺,難不成您想要退休了?您還年輕——」
「我哪裡年輕?我已經七十六歲啦,棺材板兒都蓋一半啦,還得要這樣勞心勞力的守著楚家的大大小小!」說起氣憤處,楚嵔甚至拄著枴杖怒敲地板。
「可是太爺……」
「唉,我老了,也累啦……偏偏差巍他老爸身為長子卻喜歡逍遙過日,底下的老二、老三又沒一個能成器……數來數去還是楚巍最有本事,把楚家這重擔交給他掌理,我就算躺進棺材裡也能放心!」
主僕兩人走在長廊上,楚嵔突然瞥見花園角落的那兩抹身影……
他停下了腳步,望著外頭似是聊得開心的楚巍和越茜,他的老臉上有著一絲隱隱淡笑。
楚嵔拄著枴杖專注凝視著楚巍的側臉,他畢生引以為傲的長孫吶!
他靜靜地看著楚巍那年輕卻俊傲的臉龐帶著一抹寵溺神情睬望著楚茜,楚嵔更是寬慰地笑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教育方式是最完美的。
嚴厲而講求效率,斯巴達式的鋼鐵教育才是造就全才的惟一方法。
但是當楚嵔看著他寄予厚望的長孫在這種教育方式下變得嚴厲沉肅、不苟言笑,十幾歲應當正處於活潑年輕的生活中彷彿除了書本就是研究,喜怒哀樂都變成了學理根據的行為模式……
楚鬼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方法灌輸一些屬於「人」的東西給楚巍。
這時,楚茜出現了。
科學的DNA證明,她並不是他七兒子的女兒。簡單的說,楚茜和他們楚家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但是他還是將她留下來了。
因為楚茜是這個龐大家族裡惟二個能讓楚巍稍稍褪去一身學理巢臼、嚴肅理論的女孩。
她甜美的笑容、嬌憨的神采和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夢幻思想與實事求是、凡事講求效率的警政世家楚氏家族是那麼地格格不人,尤其是和楚巍兩相比較下來楚巍可以說是極端的理性,崇尚學理根據的思考。
當他遇上了楚茜這樣天使般純真憨稚的小女孩兒,沒料到她無可救藥的夢幻思想與感性的氣質竟然能夠讓他有些微的改變像現在。
楚嵔幾乎不曾見過長孫楚巍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的坐在花園裡。
他記得楚巍是不容許自己這般浪費生命的,他以為楚巍非常唾棄這種行為。
沒想到和楚茜在一起,這些都變得可以容許。
楚巍的視線轉向楚茜,看著她纖細的身影落坐在繽紛錦簇的花叢間,拂著她笑撚手中的朵朵淺橙花瓣,楚嵔的老臉益發笑得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