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的生活能夠磨掉一個人的品格與志氣。」傅庚年伸出手抹了抹疲憊的老臉,「或許現實生活的殘酷境遇已經讓令康變成了一個愛財、貪財的人。」
而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但是王爺,夏少爺在武京館擁有不錯的聲望……」
傅庚年倦累地揮揮手,「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滿總管悄悄地歎了口氣。「是。」
恭敬地退出書房,他小心翼翼地關上兩扇門,體貼地還與主子不受干擾的空間。
突然——
「滿總管。」
他怔了怔,這個聲音不正是……「小的給福晉請安!」
「起喀。」
察葛蘭氏一身的雍容華貴,朝書房緩緩走來。頭上的大拉翅隨著步履擺盪,珠穗搖曳、優雅美麗。「蓮香,你們退下。」
摒退左右女婢,察葛蘭氏望了望明顯不安的滿總管。「王爺在發什麼脾氣?」
「呃,有一些瑣事煩心,所以王爺才……」
「是瑣事嗎?還是很重要的大事?」
滿總管惴惴不安地吞嚥口水,將頭壓得更低。為什麼自己總有一種錯覺,覺得福晉早知道關於夏少爺的事?
「滿總管?」
「是!」
「我叫下人燉了一盅參湯,一會兒你端給王爺喝。另外,跟王爺說一聲,」蔡葛蘭氏緊緊凝視他規避的側臉,「有一些事、有一些人,需要他多花一點耐心。」
「是,」滿總管努力克制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小的一定替福晉將這些話帶到。」
喚來女婢攙著自己回房,察葛蘭氏從容優雅地離開。
滿總管恭敬地彎身,目送她離開。
他越來越覺得,他們的福晉是個不簡單的女人!
第七章
「解籤先生?你在不在啊,解籤先生?」
懷裡抱著雪貂,倪彩珠再度來到碧雲寺。雖然再過三天就要過年了,娘找了很多差事叫她做,可是,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嗯,也不算重要,是有點重要又不會太重要,但擺在心裡她又悶不住……哎呀,總之就是——
「解籤先生?你到底在哪裡啦!」
砰砰砰連三響,沒什麼耐心的倪彩珠索性掄起粉拳敲打眼前的桌子。
「我在這、我在這裡!」
藺亨凡趕忙戴上西祥眼鏡衝了過來,途中還急忙扣上書生長袍的襟扣。「別再敲了,小姑娘,你再敲下去我的解籤攤子就要栽在你的手裡了!」瞧她,雖然身材嬌小纖細,可她的手勁是練家子才有的。
「你去哪裡了?我在這裡等好久。」哎呀,真不好意思,桌腳好像被她敲得有點搖了。倪彩珠悄悄吐舌,抱著雪貂坐了下來。
「哦,我去解手。」其實是跑去觀望那一對做燈籠的小冤家,可是這個他怎麼能講咧?
這廂,只見藺亨凡吞吐聲息、平穩呼吸,趕忙擠出一抹笑容坐在她的對面。哎唷,桌腳都被她敲歪了,這筆賬可得從她的媒人大禮裡頭扣才行!
「我有事要問你。」
「要找老夫解籤是吧?來,請把籤詩給我。」
「我沒有籤詩,」倪彩珠聳聳肩,望著藺亨凡,她一派理所當然的模樣。「你之前就看過了,就是我在臘八那天早上抽的簽啊,你應該記得吧?」
「我……」笑啊,來,藺亨凡,你行的,笑啊,別跟這個小女娃兒計較。「姑娘,在下只會解籤,不會通靈,更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抱歉,沒辦法!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啦?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一天要解多少支籤詩啊?
倪彩珠靈動鮮活的小臉黯了黯,「我以為你記得。」
藺亨凡因她的愁苦而愁苦,「真對不住……」天知道他對不住什麼!「對了,小姑娘,你想問老夫什麼?」
她失望地低垂著螓首,輕輕撫摸懷裡乖順的雪貂。「你說我抽到的籤詩裡面有我的名字,還說我將來夫君的名字也應該會寫在那上頭。」
她突然間好想知道,那裡頭可有「某個人」的名兒?
藺亨凡笑著拍撫手掌,「那簡單!姑娘,請問你尊姓大名啊?」
「倪彩珠。」這人這麼高興幹嗎?
「倪、彩、珠……」他拿起毛筆將她的名字一一寫下,然後拿起手邊的《六十甲子籤詩集》細細翻閱。哈,幸運,第三簽就是!
「喏,姑娘,應該就是這一首,嗯,沒錯,老夫有印象了,你聽著啊,那支籤詩是這麼寫的——勸君把定心莫虛,天注姻緣自有餘;和合重重常吉慶,時來終遇得明珠。」
「那是什麼意思?」
光看她這焦急的模樣,藺亨凡暗暗竊笑,這妮子肯定是紅鸞星動了!否則哪會這般急切!呵,有媒人禮可以收嘍!
「這籤詩的頭一句呢,就是要你別三心二意。」
他記得自己也曾對她講過這句話。但是當時心不在焉的倪彩珠一口就否決說她沒有,只是不知道現在……
「哦,這樣啊。」
坐在藺亨凡對面,倪彩珠有些扭捏、有些不安。叫她不要三心二意?指的應該是不可以在傅天翼和令康哥哥之間擺盪吧?是呵,一定是這樣子的!
笑瞅著她臉龐上的細微轉變,藺亨凡得意地推了推西洋眼鏡。
命運就是這般的奇妙!
相差不過才十幾天的時間,當初根本毫無感應的籤詩如今卻應驗了她此時此刻的心情感受。難道不神奇嗎?
「彩珠姑娘,這首籤詩裡的確有你的名字,喀,就是這個『珠』字。」
她緊張地嚥了嚥口水,「那麼這上頭是不是真的也有我未來夫君的名字?」
「我沒辦法確定,你能夠給我意中人的姓名嗎?這樣我才能幫你驗證看看。」
「這……」好糗哦!還要給他意中人的名字?這是生平頭一次,倪彩珠恨起自己的目不識丁。
「倪姑娘,你快說啊!」
藺宇凡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哎唷,小姑娘,別羞了,早知道你跟慶親王府貝勒爺的事兒,不說你不知道,老夫還去湊過熱鬧呢!甭羞了,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吧!
她嬌羞地低垂著螓首,頻頻撫摸懷裡的雪貂藉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夏令康。」
啥?!
藺亨凡差點兒從椅凳上跌下來!
他趕緊抓住桌子、穩住自己歪斜的身形,推了推鼻樑上的西洋眼鏡!咳了幾聲。「夏令康是吧?這上頭好像沒有……嗯,沒有出現這三個字的任何一個字。」
「哦,這樣啊。」
不知道為什麼,倪彩珠有點鬆口氣。
率先報出令康哥哥的名字,是因為他是自己即將「娶」進門的未婚夫。爹娘早就說了,要在今年過年後的正月底將她和他的婚事辦一辦。這件事,娘今天早上還提起呢!
但是,她的眼瞳黯了黯,她發覺自己想「娶」的人,好像不是令康哥哥耶……
握著籤詩集,心底有些著急的藺亨凡又推了推西洋眼鏡。「姑娘心中還有別的人選嗎?」不會吧?難道他的媒人大禮收不成了?
倪彩珠的小臉垂得更低了,「傅天翼。」
「傅天翼是吧?」吁,謝天謝地,這妮子總算擠出這個名字了!下一刻,他張大眼睛佯裝出驚異的表情,「咦,有耶,籤詩上頭有個『天』字。」
「在哪裡?!」
嬌小的身軀馬上激動地趴在桌面上。
藺亨凡因為她忘了遮掩的急切反應而想笑,「在這兒,喏,這個就是『天』字。」
「這個字就是天?」
原來他的「天」就是長得這樣?記牢呵,倪彩珠!天,這個字叫做天,傅天翼的天。
「對。」這小丫頭真的很純真可人呵!慶親王府的貝勒爺,你可知道你的好運嗎?
「真的是傅天翼的天嗎?」
藺亨凡笑得更溫煦了,重重頷首。「對,就是你心中所希望的那個『天』!」
輕咬著唇瓣,倪彩珠抱著睡著的雪貂站起身。「我問完了,謝謝你,解籤先生,多少錢?」
藺亨凡一如當日的搖頭,他的回答也和臘八那天一模一樣。
「我不收你的錢。只是你要答應我,將來的媒人紅包要讓老夫來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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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親王府。
「額娘,你放心,尋找蘭馨的事情孩兒已經囑咐傅強接手去做了,他會繼續統領正藍旗軍擴大範圍搜尋妹妹的下落。」
察葛蘭氏有些淒然地點點頭。
傅天翼當然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麼,但是卻只能保持沉默。出動了大批人馬尋找蘭馨的下落,每次卻都無功而返。
「翼兒,我看蘭馨今年是無法回家和咱們團圓過年了。」然而在她的心裡,她更擔心的是,自己的女兒能度過這十六歲的關卡嗎?
不忍見母親這般神傷,傅天翼趕緊轉開話題。「額娘,不曉得阿瑪他最近除了蘭馨的事之外,還在煩心些什麼?」
聞言,察葛蘭氏微微規避兒子的視線,舉起茶杯就口啜飲。「有嗎?」
「你沒瞧出來嗎?阿瑪近來顯得煩躁不堪,似有什麼無法解決的大事情在困擾著他。孩兒也曾經開口希望能幫上忙,但是阿瑪卻一口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