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廚房,他向流理台前忙碌穿梭的背影打了聲招呼:「陳嫂,早。」
「少爺,早,你先坐一會兒,我正在煎漢堡肉,馬上就好了。」
他溫文地笑了笑,「你慢慢來,我不急。」
陳嫂聞言感動得幾乎要哭了,「少爺,你的個性就是這麼溫柔體貼,從小到大都這樣,從來不需要別人擔心。」
他鼻樑上的平光鏡面閃了閃。「是嗎?」
「是啊!我看著你長大,還會看錯嗎?」陳嫂說得可得意了。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樓梯頂端傳了下來。「滕,起來啦?」
「媽,你怎麼醒了?是我吵醒你的嗎?」
董妍嬌小的身軀包裹在蕾絲晨褸下,跨下最後一個階梯她走到兒子的面前,搶下他手中的咖啡杯,逕自喝了起來。「難得兒子來我這兒住,我怎麼能不陪你吃頓早餐呢!」
舉起刀叉正在切陳嫂剛送上的漢堡肉,他淡淡地笑了,「媽,我國小二年級你和爸分居前大家就已經說好了,我陪你們各住半個月的。」
正在偷兒子盤子裡的肉片吃的董妍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可是你現在每個月卻只在我這兒睡一晚。」
「爸爸那邊也一樣。」他一邊咀嚼食物一邊淺笑,「我已經獨立了。」
「知道、知道,你翅膀硬了,有能力買公寓自己住了嘛!」她沒氣質的將腿盤縮在椅子上晃蕩,一副像是在鄉下看廟會的粗魯模樣,還真教人看不出來她其實是個鼎鼎有名的醫學博士。
「你說的話跟爸爸一模一樣。」
「別跟我提那個死鬼!」她又偷了幾顆青豌豆塞進嘴裡,故作不在意地問:「那只死猴子現在在做什麼?跟那些女朋友分手沒有?」
齊滕放下手中的刀叉笑睇母親,「我不認識什麼死鬼,也沒見過什麼死猴子,董博士你說的是哪一位?」
董妍風韻猶存的臉龐倏地一陣臊紅,「齊滕,你真的翅膀長硬了是不是?給我裝什麼傻,你知道我在說誰!」
搖搖頭,不理母親在自己耳朵邊又咆哮又揮舞雙拳的,吃完最後一塊他討厭的漢堡肉之後,他優雅地推開椅子起身。
「董博士如果在乎的話,不如自己親自去看一眼。」
他走到客廳拿起公事包,董妍微撩起晨褸下擺尾隨在後。「誰在乎那一隻短命龜啊……哎呀,你到底說不說啦!」
「爸爸他現在很忙。」
她急急追問:「為什麼?被人倒債了?到底是不是啊?你老媽在問你話,穿什麼鞋?大逆不道!」他只是穿個鞋就叫做大逆不道?齊滕差點端不住他正經的面具,失聲而笑。「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董博士,是因為爸爸剛拿下歐洲汽車廠的代理權,現在正忙著規劃如何將車子順利推出台灣市場。」
撇撇嘴,眼眸裡一閃而逝的安心幾乎要掩飾不住。「哼,賺錢奴!那傢伙沒救了,注定一輩子銅臭味。」她當初會和丈夫分開,全是由於兩人截然不同的價值觀與生活背景,一個是向利益裡鑽的生意人,而另一個卻是學院派的醫界學者。
父母兩人常為了日常生活上一些小細節起爭執,如此生活在一起只會造成彼此及他這為人子者的負擔,分開了也好。
就因為瞭解這一點,對於他們的分居,齊滕從來沒有發出半句怨言。
「想必有很多人喜歡爸爸的銅臭味。」突地,他露出詭譎輕笑。
「什麼意思?!」
今天早上的他很故意,不符合他平時乖兒子的形象。「我聽說有很多女人對於『正和妻子長期分居』的爸爸非常有好感,三四十歲的女人少了一份矜持,多了許多熱情和主動呢。」
董妍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對了,我聽管家說,爸爸最近和一個姓王的女子走得蠻近的。」揮揮手,他開門出去。
董妍氣得在他身後大吼:「你去告訴那個死鬼,說你老媽現在也有很多男人在追,一直都有很多男人在追!媽的……」越想越氣的她索性衝到電話旁撥了一串號碼,「喂!死猴子,你身邊有沒有睡女人?我警告你別給我亂玩,你要是敢給我死在別的女人身上,到時候我連棺材都不給你躺!」
「啪」的一聲掛斷電話,她美麗的臉上餘憤未平。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董妍猛然接起,是齊震磊,她分居中的丈夫。
「臭女人,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一大早的你發什麼瘋啊!」
「啪」的一聲,她甩掛電話。
然後鈴聲又響起,她接起……
「瘋女人你竟敢掛我電話!昨天晚上我開會開到凌晨三四點,你……」
這次他的話當然也不可能說完,董妍喀嚓又掛斷電話。
齊震磊鍥而不捨的再撥過來……
看著這兩個分居的夫婦大清早拿著電話玩,陳嫂忍不住深深搖頭歎息。想不通這樣粗魯霸道的夫妻,怎麼能生出齊滕這麼溫文有教養的兒子?!由此可見,齊滕斯文爾雅的個性有多麼難能可貴了。
「肺癌和鼻咽癌、乳腺癌一樣有家族聚集性,換句話說也就是肺癌具有一定的遺傳性,但這只是有潛在的可能,絕不是必然的。」
這番解釋讓病患如蒙特赦,「齊醫師,你的意思是說,雖然我爸爸和曾奶奶都是因為肺癌而死,但是不表示我一定也會得肺癌嘍?」
齊滕推了推鏡框,溫和而專業的氣質與素養深深獲得求診病患的信任。「對。何老先生,你不用擔心,只要不吸煙、不和致癌物接觸,輔以適當的營養與運動,相信你的健康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再說檢驗報告出來,你的肺部功能一切良好。」
「謝謝你,齊醫師,你絕對無法想像你這番話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低頭看了看病患激動地握住自己的手,他淡淡一笑,「何老先生,你並沒有罹患肺癌,目前也沒有這種徵兆,所以別再認為自己活不久了,多給你的家人一些耐心和關懷,你該知道這些日子,你的暴躁帶給他們多大的壓力與傷害。」
這就是聞名遐邇的胸腔科權威齊滕醫師,不但百分之百的關心病患,對於病患的家屬也能適時的送上體貼與關懷。
不過,有時候連齊滕自己都會感到錯亂,究竟他是因為太盡責扮演救世主齊醫師的角色,還是自己陰沉的個性裡原來也具有關懷他人的一面?
送走了何老先生,他接著拿起下一個病歷表。「Miss吳,請下一位病人進來。」
護士望著他,頓了頓,「齊醫師,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整個早上你已經連續看過二十多個病人了。」眼科的方醫師說的對,沒有人像齊滕醫師這麼喜歡看病的。
「幾點了?」
「中午一點十分,大家都去吃午飯了,再說預約下午看診的病人都還沒來。」
「是嗎?」從椅子上站起身,他溫煦地對她笑了笑。「拖延你的用餐時間是我的疏忽,你快去餐廳吃飯吧!」
「齊醫師,那你呢?不如我們兩個一起去吃……」
「我想出去透透氣,謝謝你的邀請。」
跨出董氏紀念醫院的大門,齊滕也不確定自己想要走去哪裡,最近的他有越來越煩躁的傾向,對於扮演齊醫師,他竟開始感到一絲絲的不耐與厭倦!
他想,他是在渴望一雙眼神。
他開始冀盼一個能讓自己恣意釋放的歸所,一個就算不是溫柔無害的齊滕醫師,也能夠安然自處的地方。
他不想再佯裝了,尤其在見過甄璇姬那一雙冰冷的眼眸之後。
她毫不遮掩自己的冷漠,那一雙美麗的眼神彷彿承載了所有的孤高與驕傲,即使淪落到只剩她孤單一人,她也不屑強迫自己融入人群。
看到這樣的她,他冷沉的心底泛起一陣難以平復的騷動,她恍如就是另一個自己,那個他從來不曾在人前展露的自己。
他想脫去偽飾,去與她一起,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對他們搖頭轉身離去,也無所謂了。
嗯?此刻,她竟然真的出現在他眼前!
勾起嘴角露出興味一笑……真沒想到。
「滾開。」甄璇姬雙手環胸、蹙眉低叱。
大庭廣眾之下,包圍著她的五名男子流里流氣的哈哈吃笑,「長得真的挺美麗的,難怪咱們的武哥對你迷戀不忘。唉,姓甄的,我家武哥想找你去樂一樂,你最好乖乖跟我們走。」
「找我?」
她獨自面對一群流氓卻絲毫不顯畏懼。「小武他的嘴傷好了嗎?口長爛瘡應該不是那麼容易醫好的吧?」
「還說,你這女人也真夠邪門,武哥他不過是吻了你一次,你就咒得他滿嘴爛瘡,今天我們兄弟就是來抓你去給武哥洗嘴的。」
空氣中響起甄璇姬銀鈴般的笑聲,只可惜笑意沒有傳進她美麗的眼瞳裡。「想抓我?!那可得要你們的手腳都還健在的情況下才有辦法。」
俏臉冷沉且風情萬千地撩了撩雪頸邊的長髮,她並不想開口咒人,是這些人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