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裡夫斯港的商店一個接一個很不情願地張開眼,收音機正播放著中東典型的悲傷曲調也突然靜止下來。穿黑衣的女人們匆忙互別,結束一長串的聊天,踏著夕陽餘暉趕往回家的路上。
憐憐倚在船舷眺望著位於雅典市中心西南方兩公里的阿克波裡斯山丘上的亞士羅玻利(雅典衛域),那是強盛的雅典城邦所留下的產物,它佇立於天然峭壁上懸崖險峻高近百公尺,挺拔矗立近乎九十度垂直,氣勢渾然天成。
雖然不能親自上岸去好好遊覽一番,但她還是趁著黑聖倫熟睡時,上甲板略略觀賞了一番。
海奇和貝恩上岸去採購,莫森在黑聖倫床邊守著,狄凱則陪在她身邊稍作解說。
「狄凱。」
「夫人?」
「孩子們可好?」雙眼依然凝住在岸上,憐憐問道。
狄凱笑了。「好極了,他們真是三個好小子。」
憐憐側過頭來不滿地瞪著他。
「有一個是女孩耶!」
「當然,」狄凱搔搔頭。「我只是習慣這麼叫了。您不知道,三個都長得一樣,又同樣那麼會吃……,呃,喝,而且跟主人一樣美得像天使,卻又冷冷淡淡的,不但不哭,而且不笑。」他聳聳肩。「長大了大概也跟主人一個樣兒吧。」
「那怎麼行!」憐憐喃喃道:「我還巴望孩子長大後能看看他們笑起來是什麼樣子呢。你們都知道,他從來不笑的,既然孩子們長得像他,那麼看看孩子們笑也算聊勝於無了。如果連孩子們都不笑,那我……,」憐憐嘟起嘴。「我不是一輩子都別想看到那麼美的人笑起來是什麼樣子了?」
「最好是有那種心理準備,夫人。孩子們真的很像主人,長得像,個性更像。」狄凱好心建議。
「是嗎?」憐憐斜瞟著他。「你想我會讓這種事發生嗎?」
「啊?」
「啊什麼?」憐憐轉頭望著海面。「狄凱,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可是一直沒機會問他,你能不能幫他回答?」
「我盡量,夫人。」
太陽已經慢慢向西沉落,黑暗也逐漸籠罩大海,在餘暉映照下,海面閃耀著凸碧輝煌的點點波光。
憐憐凝視看海面上的點點金粉。
「他為什麼有那麼強大的力量?那幾乎不屈於人類所能擁有的,不是嗎?」
「啊,這個嘛,」狄凱帶著歉意地笑笑。「其實我也不知道,就算你去問主人,他也會同樣這麼回答你。」
憐憐轉過身來。
「不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那簡直是鬼神才能擁有的魔力,怎麼可能不知道如何擁有的?他的父母沒有這種能力嗎?或是祖先曾有……。」
「就是這樣才不知道,」狄凱怪異地看著她。「他沒有父母,他是個被扔在恐怖島的棄嬰。」
「那?」憐憐瞪大了雙眼「棄嬰?他是個棄嬰?」
「嗯。」狄凱望著海面。「而且出現得很詭異。」
「詭異?怎麼說?」
「當年我快要十歲了,所以聽得懂島上居民的討論,」狄凱陷入回憶之中。
「他們在討論猜測島上不到百來人中的居民並沒有人生產,甚至連懷孕的人也沒有,而且也好久沒有任何船隻外人到島上來,那麼那個既不哭也不笑、只會睜大眼瞪人的漂亮嬰兒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然後?」
狄凱聳聳肩。「沒有結論,最後他們決定是天上掉下來的,所以大家必須合力養育他。你知道,既然是上天『賞賜』的,當然得好好照顧著嘍。」
「天……天上掉下來的?」憐憐怔愣地看著他。
「或許真是上天賞賜的吧。」狄凱繼續說:「雖然主人冷酷無情、霸道蠻橫。但是整個島上的生活也因他而得以改變。以前我們的生活比金石島還不如百倍,如今島上的一切全都是最好的,」狄凱笑笑。「因為主人說他什麼都要最好的。現在島上居民的生活我敢說過得比比佛地山莊的居民還要好,再加上大家對他魔力的畏懼,所以整個島上的人對他是徹徹底底的降服,絕對沒有人願意違抗他。」
憐憐愣了好半晌,「我大概懂了,那當初……。」
「夫人,請你快來,主人醒了,他……他說他要下床了!」莫森滿臉焦急地出現在艙門口。
「下床?!」憐憐和狄凱同時大叫一聲,同時往艙口衝過去。
當憐憐和狄凱一起往主艙房衝過來時,黑聖倫已經自行掀開被子吃力地坐起來,他咬牙緊捂著傷口,額上冷汗直流。喘了好一會兒後,正想拔掉手上注射點滴的針,兩支沖天炮射進來。
「黑聖倫,你敢給我拔掉那個試試看!」憐憐衝到床邊吼道。「我會把你切成兩半、剁成十八塊!再丟進絞肉機裡絞碎,最後扔到海裡給魚吃!」
黑聖倫輕蔑地冷哼一聲,綠眸冷眼瞧著她。
「不行嗎?」憐憐挑挑眉。「好,重新來過。」
莫森和狄凱好奇地看著她,不知道這次她要耍哪一招?
「黑聖倫,你敢給我拔掉那個試試看!」憐憐照吼,「我發誓我會哭,我會哭得很大聲很大聲,哭到……。」
莫森、狄凱相對一笑。老招,但是很有效,瞧,主人的手縮回去了,也乖乖的躺回床上。
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主人的剋星是什麼了。
是夫人嗎?
不,是夫人的眼淚!
第八章
黑聖倫的失蹤開始了安德森四人這輩子最痛苦的日子,恐懼的陰影時時刻刻籠罩在他們心頭,他們日夜擔心著:上一次是威尼斯馬可孛羅機場,這次呢?上一次有沈憐憐阻止,這一次她會阻止嗎?
「上面」的暴跳如雷是可想而知的,一連串的怒罵嘲諷後,只留下四句話:如果這世界果真被毀滅了,責任歸到你們四個身上,即使不是全世界都被毀滅……而只毀滅了一部分或僅是一座城市,罪過依然在你們四個身上,他們只能苦笑著戴上這項大帽子。
四個人分頭在各大洲尋找,期望能在黑聖倫傷勢痊癒前找到人,不管是向他道歉、勸說他、哀求他或再一次嘗試殺了他(當然機會極為渺茫),總是要先找到人才能有任何動作。
他們也明白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讓世人知道這件事,否則一定會引起全面性的世界恐慌,不必等恐怖天使動手,世人自己本身的破壞力就足夠毀滅這個世界了。
各個國家元首通力合作,發動警察尋找陸地、出動海軍搜尋海面,恐怖島周圍更是船隻快艇密佈。雖然有人想上恐怖島去看看,但卻連接近都辦不到,島上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止他們靠近。海軍人員多次嘗試失敗後,只能宣告放棄。他們實在搞不懂那是什麼樣的奇怪力量,當然更不會知道島上城堡中有三個漂亮得出奇的嬰兒的翡翠眸中正同時射出六道詭異的綠色光芒。
形容目標並不困難:一個美得不可思議的長髮黑衣男人。
但是找起來卻有如大海撈針,沓無蹤跡。
從黑聖倫失蹤後第三天即開始的大規模搜尋歷經一個月了,四個人全交出白單,安德森不得已,集合四人在紐約總部會合商討後續動作。
垂頭喪氣的四個人分坐在安德森辦公室四周。
「難道他也能隱形?」
任飛投給馬汀無力的一瞥,「也許。」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馬汀喃喃道。
「如果是一般人,我們找不到還有可能,但是他的外表實在太醒目了,說找不到實在是……。」普特尼搖搖頭。
「還有一些地方搜尋起來很不容易,例如非洲,那一大片……。」
「他不可能到那種環境惡劣的地方的,」普特尼看著安德森。「你忘了嗎?他的傷勢很重,在那種地方根本無法養傷,搞不好在那裡待上兩天就足以要掉他的老命了。」
「而且他的遊艇也一直沒出現過,」任飛說,「但是海軍也一直表示沒見過,他們幾乎把所有大大小小的遊艇都檢查過了,海上雷達也搜索不到異樣的船隻。」
安德森沉思了一會兒。
「已經一個月了,他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也許隨時都可能出現蹤影。」他當然不會知道黑聖倫曾經為了防止金石島陸沉因而大量內出血導致第二次手術。
一陣靜默。
「也許他死了。」馬汀猜測。
普特尼冷哼。「也許他現在正在看地圖,看看要從哪一個地方先開刀。」
「說不定憐憐會阻止他。」任飛暗自希望。
安德森苦笑。「說不定沈憐憐正在幫他決定地點。」
「或許他已經回恐怖島了。」馬汀又說。
「或許他的魔眼已經對準某個城市了。」普特尼再一次潑他冷水。
「沈憐憐應該不會讓他那麼做的。」任飛喃喃道。
安德森長歎一聲。「我當初真不應該騙她。」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也是不得已的。」普特尼歎息。「我們都是不得已的。」
馬汀沮喪地看著大家。「現在我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