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烏龜放回屋裡,又走回院子,在婉竹的窗下仰望。
「真是傻女孩。」
☆ ☆ ☆
婉竹呆坐在床上,面前一邊是她最心愛的雜誌,另一邊放著小虎的毯子。
如果小虎不是那麼特別,她也不會為了它的死那麼傷心,但它偏偏就是那麼特別……呃、應該說是怪異吧?
一開始,它的可憐遭遇便贏得了她最大的憐愛與關注,接著它的特異貓性又使它成為她的玩伴和知己。
她幫它洗澡擦屁股,和它一塊兒吃喝玩樂,也和它共睡一床,更把所有的秘密統統告訴它了。雖然僅只四個月不到,它卻早已成為她最親密特殊的閨中密友了。
可是,它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連跟它說聲再見的機會都沒有。她最親密的知己就這麼沒了!
如果從沒有擁有過就不會瞭解失去的痛苦,此刻婉竹心中的哀痛失落感是她未曾有過,也無法承受的。
以後,誰來聽她訴說心底的秘密?
在她「思情」蕩漾時,誰來和她分享「討論」心上人的樂趣?
受委屈時,又有誰願意默默聽她吐苦水?
寂寞時,還有誰能摸透她心裡的哀怨,故意做些逗趣的事來讓她開心?
沒有了!
統統沒有了!
她拿起毯子在面頰上眷戀地摩擦著。我失去了你……
再拿起雜誌凝視。我永遠也得不到你……
我最愛的,不管是小虎或是他,永遠都不會屬於我……
喵嗚!
她全身一顫,猛然抬眼瞪著房門。
喵嗚!
她的行動從未如此迅捷,只不過兩秒鐘,她已衝到門前打開。
「小虎!小……」
虎字梗在咽喉處,原本往下瞧的腦袋順著一雙長腳快速往上仰……笑嘻嘻的漂亮臉孔映入瞳孔內的那一刻,她同時不敢置信地驚喘一聲。
「你……」
「嗨!」
「嗨?!」婉竹不敢相信地左右望望……沒錯,是自己家。她再望回他,可是他又怎麼會在這裡?
「你……你怎麼……怎麼……」
封宗翰雙手撐在門框上戲謔地俯視她。
「聽說你已經兩三天沒洗澡了,那樣不行喔,會長蟲蟲喔,會好臭好臭的喔。」
全身所有的熱氣轟一下全數往上竄,婉竹的臉色在剎那間便紅得活像一顆熟透了的蕃茄似的。
「你……你……你……」
封宗翰笑瞇瞇地頷首。
「我幫你放好水了,趕快去洗吧。」
「可……可是……你……」
封宗翰曖昧地眨眨眼。
「是不是要我幫你洗啊?」
婉竹倏地倒抽一口氣!
「不要!」她尖叫著往後退一步,大大砰一聲關上門。聽到房門外傳來的開心大笑聲,婉竹不由捂著熱燙的雙頰咕噥著:
「天哪,真是有夠丟臉的。」
☆ ☆ ☆
晚餐時分,婉竹終於出現在餐廳裡了。
羞赧垂首的她從睫毛下方偷覷封宗翰一眼,隨即被封宗翰曖昧的眨眼給嚇得猛一下收回視線。
菜看非常豐盛,雖然都是些易消化的煮法和菜餚,大概吃上兩餐都吃不完,可是封宗翰卻老夾菜往婉竹碗裡堆,好像不趕快搶就沒得吃了。而最奇怪的是他夾的都是她喜歡吃的菜——他怎麼知道她喜歡吃什麼菜?
「來,多吃點,你媽媽說傷好幾天沒吃了,這樣不行喔,干扁四季豆雖然好吃,卻不太好看哩。」
注意到大家都在偷笑,婉竹不禁又羞又惱地說:
「別再夾給我了啦,我才兩三天沒吃而已,你卻將近半年沒吃了,你才應該多吃點吧?」
似乎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對喔,難怪我這麼餓。」封宗翰喃喃道,說著就開始把菜夾回自己的嘴巴裡——從婉竹碗裡。
婉竹張口結舌地呆了幾秒,旋即拿自己的筷子去壓住他的筷子。
「喂,喂!你幹嘛?你幹嘛?都已經夾給我了,幹嘛又夾回去?又不是沒菜了!」
封宗翰阿達似的喔了一聲,繼而又夾了好幾筷子菜放到她碗裡。「喏,還你。」然後繼續大筷子大筷子的把盤子裡的菜捲進自己嘴巴裡。
原本因為高高在上的上司在座而顯得相當拘束的氣氛,經封宗翰這麼一鬧,很快就輕鬆下來了,雖然他們私底下都有些嘀咕總裁跟小妹似乎太過親密了些。
而婉竹自己也很詫異,過去偶爾在公司裡見到他時,即使他們面對面,他也總是一副「我不認識你」
的客套態度。但這會兒,他卻不止還記得她——這不奇怪,畢竟是他躲到她家來的,就算不巴結,可也得隨和一點不能得罪人,免得人家不爽一腳踢他出去等死。
可對她,他不只是隨和而已,根本就是太過親暱了。他才剛到第二天呢,竟然就放水給她洗澡(還是泡泡澡哩);又連門都不敲就撞進她房裡叫她吃飯(害她差點春光外洩);還拚命夾菜給她(他忘了自己才是客人嗎?),再從她碗裡夾菜去吃(不怕她有AIDS嗎?),一點避諱都沒有,彷彿他們已認識多年似的。
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總會令她想起小虎,那種狡黠嘲諷的光彩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封宗翰有意無意地膘她一眼,正直勾勾盯著他發呆的婉竹立時雙頰緋紅地低下頭去。他有趣地勾了勾嘴角,同時又似漫不經心地說:
「我不能出門,又不能纏著柯太太陪我,她可是人家的老婆呢……」
他調皮地笑笑。
「我一個人真是好無聊哩,能不能讓小妹多請幾天假在家裡陪我聊聊天什麼的呢?」
柯家成員立刻以警戒的眼神相互覷視。封宗翰雖然不是壞人,可他的風流名聲就著實令人不敢恭維了。
家有懷春少女的父母兄弟們實在應該把他當作頭號公敵般拒絕往來,不准他踏進家門半步,最好是直接把他關進竹籠裡扔到太平洋去。
是他們好心看他可憐才讓他躲進柯家來避難,現在他居然還敢要求小妹「坐台陪客」?
聰明如封宗翰自然知道他們在遲疑什麼,他又好笑地撇了撇嘴角。
「放心好了,我不會對她亂來的。而且我保證無論有什麼後果我都會一力承擔下來,譬如說……」他朝婉竹拋去一個媚眼。「她愛上我啦,那我保證一定和她結婚,OK?」
柯家夫婦聞言,不由大大一楞!柯瑞文直皺眉,婉竹則臉紅耳赤地正想違背心意大聲否決,柯瑞龍卻搶先脫口而出:
「你不是已經訂婚了嗎?你不和未婚妻結婚了?」
封宗翰聳聳肩。
「我又不愛她,幹嘛和她結婚?」
「那你幹嘛和她訂婚?」
封宗翰笑笑,並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先轉向婉竹將小湯碗遞給她。
「幫我舀湯。」之後才回到柯瑞龍的問題上。
「先前我以為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不得已才和她訂婚。後來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再和她結婚嘍!」
語畢,他順手接過婉竹遞過來的湯。
「謝啦,小妹。」
周素宜若有所思地來回打量封宗翰和婉竹。
「那麼你應該很快就會和她解除婚約嘍?」
「過一陣子後我會和她解除婚約,在那之前我要先和她玩玩遊戲。」封宗翰回答,雙眸中冷芒一閃而逝。
「我不會失望不能和她結婚或是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反而慶幸得很。但我也不允許有人這樣設計我而沒有得到任何懲罰,所以我要和她玩玩,看她還有多少花樣沒使出來。」
周素宜輕喔,旋即又問:
「你和婉竹不是今天才認識的吧?」
話一問出,其他人全將同樣的好奇詢問眼神投注在封宗翰臉上,除了婉竹。
封宗翰則咧開嘴大大一笑。
「喔,我們認識好久嘍。說到這件事,我就不知道該責怪你還是謝謝你了。」他拿湯匙指著柯瑞文。
所有人又立刻將視線轉到柯瑞文臉上,柯瑞文莫名其妙地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
「是啊,就是你。」封宗翰慢條斯理地舀著湯喝。
「記得三年前公司舉辦耶涎晚會,你拉小妹去作舞伴吧?」
「耶,你怎麼知道?」
封宗翰哼了哼。
「結果你把小妹扔在一邊,自己不曉得縮到那個狗洞裡去了,你知道小妹不但一個人孤單單地坐冷板凳,還被人嘲笑欺侮嗎?」
詢問的眼神立時轉為利箭,一支支透體穿過柯瑞文身上,柯瑞文不由瑟縮了下。
「我……我不知道。」他囁嚅道。
「後來呢?後來呢?!」周素宜急問。
「後來?」封宗翰轉眼瞅著一臉驚訝狐疑的婉竹。
「對,後來呢,小妹?」
所有的目光又轉移了陣地,婉竹不自覺地又紅了臉。
「呃、呃……後來……後來他……」她羞澀地瞟一眼封宗翰。「他替我趕跑了那些人,又請……請我跳舞,還逗我……逗我開心。」
感激的眼神光芒四射地籠罩住封宗翰。
封宗翰笑呵呵地雙手抱拳拱個不停。
「不客氣,不客氣!沒辦法,我就是看不得可愛的小女孩哭喪著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