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就不擅廚藝,是應你要求才不得已走進廚房,結果你竟然嫌棄?」程遇狀似委屈的看了李綻巧一眼。
那是個單身漢的廚房,可以說該有的都有、也都可以用,但還是缺少了一份便利和舒適。
「你大都是外食吧?」其實不必問也知道答案,但她還是試探性地問問看。
「嗯,但有時候鄰居們會送些食物過來,或是社區才藝中心烹飪班的媽媽們,也會將當天上課試做的點心分一部分給我。」
「啊,是了,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你是才藝中心手工藝班的老師。」她瞥了一眼冰箱門上墨綠滾邊的三色拼布握把。
她還想過,他是不是一個會為他的新娘子裁製新娘禮服的男人呢?
「你有興趣嗎?下個月初社區中心要開初級拼布班,你要不要也來──」程遇順著李綻巧望得出神的地方看去。
「我?不、不、不!我十根手指頭全都笨得要命,以前家政課從來就沒及格過,我不要去受罪。」李綻巧連忙搖頭。
「其實沒你想像中那麼難,拼布真的很簡單。」程遇勸說著。
「哈哈,不用說服我了,沒用的。」
剛開始,李綻巧對於程遇竟是擁有縫製一屋子手工藝品巧手主人的事,實在是有些感冒──
尤其當她發現他家裡廁所的馬桶蓋上都有手工縫製的棉布套。
但經過一番評頭論足之後,她又完全沒辦法將「娘娘腔」、「脂粉氣」等字眼套在他身上,而且也懷疑不了他的性別。
所以她只好告訴自己,興趣和職業都是無分男女的,她應該學著去接受。
「程遇,我們的晚餐喔?我先聲明喔,我不要吃你那些猜不出原料名稱的食物。」李綻巧看看表,猜想著巷口老王麵店打烊了沒有?
程遇早有準備地拿出兩個微波保鮮盒。「別擔心,五樓的呂小姐和七樓的林太太送了兩個便當給我。」
她其實有點嫉妒程遇的好人緣,不禁在心中吶喊:為什麼就沒有鄰居會送我便當吃呢?
便當的菜色很好,豐富得令人食指大動,香氣也一直挑逗人的食慾,可是──
「為什麼每樣菜都切成、擺放成心型?連白飯上還用粉紅色的香松鋪個大大的心?」李綻巧瞪著兩個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便當發問。
「啊?或許是她們做菜上的習慣吧?」程遇也覺得今天的便當菜色裡心型特別多。
「我猜……」李綻巧不懷好意地瞄了程遇一眼。
「嗯?」他後頸起了一陣涼意。
「每年的元宵你都一定會有元宵吃、清明有春卷、端午有粽子、中秋有月餅、耶誕有火雞、過年就更不用說了,你想吃和不想吃的東西都會有?」
「的確差不多是這樣。」
「那麼……每當西洋、中國情人節時,你不就可以開巧克力專賣店囉?」
「也沒你說得那麼誇張……」不知怎麼一回事,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手心冒汗了。
「等等,你剛剛說是誰送你這兩個便當?」
「呂小姐和林太太。」
「我猜喔,呂小姐一定是未婚,而林太太是……已經離婚或是寡婦?」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壞心眼。
「嗯……」啊?猜得真準。他心裡悚然一驚──
「程遇,我有沒有對你說過呀,其實我是很會做菜的喲!」垂下眼瞼,她意有所指地說。
「真的?」他看著她慣於握網球拍的手腕,驚訝大過於驚喜。
「嗯,所以呢……」低頭玩著手指,她不肯一口氣將話說完,打算吊一吊他的胃口。
「所以?」雖然她的語氣很平靜,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就是上下忐忑著。
「以後我們就不用麻煩左鄰右舍的獨身女性們特地給你送飯了,你說這樣子好不好?」她抬頭對他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只不過話是從齒縫裡一字一句迸出來的。
「好。」他被她冷冰冰的笑容震得心悸,當然得好。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枝頭小鳥吱吱在笑……」李綻巧手裡忙碌著,嘴裡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地高聲歌唱。
「綻巧,K公司的訂單復本呢?」賀瑩瑩邊以手摀住正和客戶通話的話筒,邊轉過頭向李綻巧詢問著。
李綻巧離開座椅,站起來踮起腳尖以芭蕾舞者的姿勢轉了一圈。「啦啦啦,親愛的瑩瑩,就在你辦公桌左邊的第三層抽屜裡呀!」
然後在賀瑩瑩目瞪口呆之下,她又繼續哼著歌兒。
過了一會兒──
賀瑩瑩又轉頭問著李綻巧:「綻巧,那下一季的預定表……」
「喔呵呵呵,我早就做好送到美環桌上囉!」李綻巧回答的聲音、表情、姿勢像極了卡通人物。「啦啦啦……」
賀瑩瑩回過頭去後,李綻巧又開始邊工作邊哼歌。
「綻巧……」賀瑩瑩再度轉過頭望著李綻巧,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白浪滔滔我不怕,掌穩舵兒往前劃……」李綻巧對賀瑩瑩咧著嘴笑,也對她咧著嘴唱歌。
「綻巧,你會不會累?口渴不渴?要不要休息一下?」賀瑩瑩終於忍受不住了,找了個借口暗示她該闔上嘴。
李綻巧邊辟哩啪啦地敲打著電腦鍵盤,邊哼著五音不全的童謠,幾個鐘頭下來,實在令人消受不了。
「啊?瑩瑩,吵到你了嗎?真是對不起啦!」李綻巧眉飛色舞的藏不住笑。
「吵倒是不會……」只是你的歌聲真的很難聽。賀瑩瑩擠出一抹別有含意的笑,厚道地沒將話給說完。
「哎呀,你也是知道的,戀愛中的女人總是管不住情緒的嘛!」李綻巧將磁片置入電腦的磁碟機中,唇邊還是帶著笑。
「你處在戀愛中不是件罕事,但上班時不停唱歌還真的是少見。」賀瑩瑩抱著一疊卷宗走到檔案櫃前,將文件歸檔。
「人家這次是真的遇上真命天子了,以前和那些個拐瓜劣棗談的戀愛統統不算數啦!」
「呵,以前的白馬王子全變成拐瓜劣棗了?」賀瑩瑩暗忖:只聽說過白馬王子變青蛙,現在竟然連青蛙都變不了,充其量只能變顆爛瓜破棗,變化還真是大呀!
「我們現在天天都約會呢,他今天會來接我下班喔!」李綻巧喜上眉梢的瞟著牆上的掛鐘。
「那我倒是要瞧瞧這顆長得不拐的瓜、不劣的棗,到底是什麼迷人的樣子。」賀瑩瑩挑高她右眼上方那道修剪得細長的眉,表情充滿興致。
「嘻嘻,你好討厭喔!」李綻巧既羞且嗔地瞪了賀瑩瑩一眼。
※ ※ ※
「綻巧,你是說站在對街那個人,就是你的瓜棗王子?」賀瑩瑩不甚確定地詢問。
「對呀!」李綻巧回答的嗓音沁著一股甜意。
「是長得不錯,清清朗朗挺好的,只是……只是……」賀瑩瑩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李綻巧蹙蹙眉,不希望她說出任何程遇的不是。
「我問你。」轉了話鋒,賀瑩瑩不答反問。
「問我什麼?」李綻巧將視線由程遇身上收回,偏頭看向賀瑩瑩,等待她下一句話。
「你前任男友開什麼車?」
「美系的越野吉普車。」李綻巧直覺地回答。
「前前任?」賀瑩瑩又問。
「德國BMW。」李綻巧覺得疑惑,但還是回答了。
「前前前任呢?」賀瑩瑩再問。
「你以前早都知道的呀,現在還問我這個做什麼啦?」李綻巧開始不耐煩,她認為賀瑩瑩的話題很無趣。
「你的瓜棗王子用什麼車接你下班?就他身旁那部?」賀瑩瑩依然沒有回答李綻巧,倒是又提了一個問題。
「對呀,很可愛對不?」話題回到程遇身上,她的眼底又泛出笑意。
「可愛?你知道上下班交通尖峰時段的空氣有多糟糕嗎?」賀瑩瑩翻了一個大白眼。
「知道呀!」李綻巧回答得理所當然。
「颱風下雨的時候有多麻煩,你也知道吧?」賀瑩瑩嘴裡發出嘖嘖聲,臉上也露出嫌惡的神色。
「嗯,知道。」李綻巧又開始皺眉。
「更別說你只要戴上安全帽一分鐘,就能毀掉花一個鐘頭吹整出來的髮型?」想起什麼似的,賀瑩瑩撩撩自己的髮梢,稍微整理一下髮型。
「當然知道。咳,瑩瑩,我不是笨蛋!」李綻巧覺得她今天怪怪的,講話老是拐彎抹角的不肯直接導入正題。
「那你說你的瓜棗王子身旁的那坨鐵片,是什麼東西?」沒有費勁地舉起手指,賀瑩瑩以下巴示意李綻巧看過去。
「二十年前出廠的骨董偉士牌機車。」李綻巧此時總算懂得賀瑩瑩的意思了,賀瑩瑩在暗示她怎麼每下愈況起來了?
「唉!綻巧,你……」賀瑩瑩歎了口氣,瞭解了一件事實。
「我?我什麼?」李綻巧不曉得賀瑩瑩又要對她說些什麼,但她也懶得猜測。
「你真的開始談戀愛了。」她捏捏李綻巧的鼻子,臉上終於露出真誠的笑意。
「嘻嘻……」李綻巧點點頭,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