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原本瞪大的眼瞪得更大更圓了。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直視著她。
李綻巧突然張口想說些什麼,但隨即又緊閉住,因為她發覺只有自己一個人像爆竹般辟哩啪啦說個不停,實在很沒趣──
吵架也得有合適的對手的!
她咬咬唇,再瞪了他一眼,終於嘟嚷了一句,「笨蛋!」
他以為她仍舊在氣頭上,所以繼續耐心等待她自己降低溫度。
「你……你……你不會說幾句好聽的哄哄我嗎?」她有時候真是氣極了他某方面的呆頭呆腦。
「啊?」
她好像生氣又好像沒那麼生氣了?程遇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所適從。
「你到底要不要和好?」她開始耍賴。
「要!」這個回答他根本就不會遲疑也沒有遲疑。
「那你還不說點好聽的?」李綻巧嘟起嘴,她覺得自己的暗示簡直就已經是「明示」了。
「好聽的?什麼好聽的?我不會……」他再笨也知道她不再那麼生氣了,只是她的要求他真的是不懂得怎麼去做。
李綻巧惡狠狠的瞪著他,氣他真是一頭大呆驢。不說兩句好聽的她怎麼給他機會和好呢?
程遇思索了片刻之後,突然自椅子上站起身。
他的動作讓李綻巧以為他又火大想要離開,心裡一陣緊張,但她又處在尷尬階段,拉不下臉去放軟態度。
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大步走向她,伸直手臂將她自椅子上拉起,摟抱住她。
「啊?」
久違了的體溫令李綻巧有種想哭的衝動。
「你不要生氣了,好嗎?」程遇將臉埋在她發澤芬芳的頸項。
「好……」大刺蝟頓時成了小綿羊。
※ ※ ※
程遇用身體把李綻巧包裹著,十隻手指緊緊抓住她的背部,她的背很痛,他的臉很燙。
她讓他抱著,他願意抱她多久,她就願意讓他抱多久。
「我想你。」他抱得更緊。
「我也是。」她也很緊地回抱他。
他覺得原本沉重的身體和心靈,現在輕盈得像是飄浮在空中的棉絮;她覺得原本沉淪在海溝最深處的自己,現在就像白鳥座第十二號行星的女王一樣快樂。
「你以後不要再亂吃醋了。」李綻巧嬌聲嬌氣的說,她知道自己有權利在他面前驕矜,因為這個權利是他給她的。
「嗯。」他聽她這麼說,便確確實實地明白真的誤會她了,否則她不會有這麼理直氣壯的態度。
她終於開始解釋,「那天你看到的那個男人,其實是我爸爸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親叔叔。」
「他……看來好年輕,二十出頭?」程遇很難不訝異。
「是呀,比我還小三歲呢!」她在他的懷裡點點頭。
「呃?」
「我爺爺、奶奶年紀很大、很大的時候才生下我叔叔……」李綻巧習慣性地解說著為什麼她的叔叔年紀會比她小。從小到大,她已經不曉得在同學、朋友面前解釋過多少次了。
「喔……」程遇直到現在才真正釋懷。
「所以你是不是誤會我了?是不是你亂吃醋?」李綻巧得理怎麼會饒過程遇呢?她當然得再數落他幾句才甘心。
「對不起。」程遇這回是真心誠意地道歉。
可是當初眼見他們親熱地手挽手走進飯店大門時,除了黑暗的情緒之外,程遇著實嚇了一跳。他看那個男子和綻巧差不多歲數,甚至還要少上幾歲。
他暗忖,李綻巧不是做不出那種「老牛吃嫩草」行為的人,他甚至有種她的確敢對少男下毒手的感覺。
不過,他不打算將這想法告訴她,省得又引起一場驚天動地的火氣。
「因為連續假期的關係,我小叔叔剛好和朋友約在這附近,打算要一起出遊,所以飯店是我替他訂的。」她接續先前的話題,隨口閒聊著。
程遇興起一些聯想,輕聲問著:「那你也曾陪他到百貨公司購物?」
「啊?這你也知道?」她很驚訝他竟然無所不知。
「是小米告訴我的。」他出賣了給他小道消息的來源者。
李綻巧直感啼笑皆非,「那個小鬼,還真是個八卦寶寶!」
「別怪他了,他只是個小孩子。」他及時尋回良心,替被他出賣了的小米求情。
「不會啦,我只是隨口說說。啊,對了──」李綻巧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程遇等著她將話說完。
「我好熱,都流汗了,我們可不可以先別抱這麼緊?」
「呵呵……好。」
※ ※ ※
翌日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枝頭小鳥吱吱在笑……」
李綻巧邊唱歌邊快樂地忙碌著。
她以驚人的速度敲擊著鍵盤,看著自己的雙手能極靈活又準確地飛舞,心頭便湧起了無限的成就感。
「文件的數據OK、資料頁數OK、磁片OK、數量OK、廠商的估價單OK、傳真OK、歸檔的卷宗也OK!」她翻看著自己先前列好的工作清單,再一一將清單上的項目畫除。
手邊的工作三兩下就處理得清潔溜溜,所以她便乘勢將一些積壓已久的雜務一口氣地處理完。
「白浪滔滔我不怕,掌穩舵兒往前劃……」
賀瑩瑩和施美環很高興見到李綻巧又恢復平日的辦事能力,但卻又不得不暗自呻吟著。
魔音穿腦神功,不是普通人能抵抗得了的。
賀瑩瑩和施美環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綻巧,你會不會口渴?要不要歇一歇喝杯水?」
第十章
程遇面帶溫和的微笑,在課堂上講述拼布藝術的起源──
「拼布起源於美國早期的農村社會,婦女們利用農忙空閒時間將家中的舊衣料、碎布等,重新剪剪貼貼縫製成新的用品,舉凡小孩的玩具、布娃娃、百衲被……等等,只是舊衣料重新組合拼湊,沒有圖案的設計及色彩的搭配,即現在所稱的環保拼布。」
接著,他開始導入當天的課程主題──
「我們這次的主題就是不使用購買來的印花棉布,而是使用家中的舊衣料來製作。先由小零錢包、提包、背包開始,然後再裁製較大型、圖案較繁複的拼布被套。縫製基本針法及接合鑿燙指導、基本制配圖配合,都是學習重點。」
教室一角,一群婆婆媽媽又開始嚼舌根──
「程老師還是不發呆的時候比較帥。」三姑說。
「一看就知道是和李小姐和好了。」B太太接腔。
「年輕人嘛,拌拌嘴鬥鬥氣,愈來愈甜蜜。」六婆笑笑地說。
「咦?怎麼不見A太太、C太太和七姨來上拼布課?」D太太問道。
「她們啊,昨天上游泳課,全累癱了不能動啦!」四嬸回答。
「呵呵,真是不中用。」F太太奚落著。
「鈴──鈴──鈴──」
李綻巧住處的電話鈴聲響起,她望了望座鐘,心裡忖度著會在這時候打電話來的,絕不是程遇,所以接聽電話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喂──」
「喂,阿巧?」
「阿娘?你怎麼打電話來了?家裡有什麼事嗎?」聽出是母親的聲音,李綻巧嚇了一跳。
「臭丫頭!你阿娘我沒事就不能打電話找你聊聊天嗎?」李母開口就數落了李綻巧一句。
李綻巧看見地上掉了個十塊錢銅板,彎腰拾起來放進程遇縫給她的小零錢包裡。
「哎呀,阿娘,人家只是問一下而已嘛!」
李母開始了每回和女兒通電話時,必定會上場的叨念:「過年過節也不一定回來孝敬你阿爹、阿娘,連通電話也很少打回家,你阿娘打通電話給你就……」
「喀喳──」
門鎖被轉動的聲音吸引了李綻巧的全部注意力,她看著程遇推門走進屋內,照面時,她對他揚起一抹燦爛的笑。
「臭丫頭,你阿娘在跟你講話,你是有沒有在聽啊?」李母好一陣子沒聽到李綻巧在電話線另一端「嗯嗯、啊啊」的回應,就知道她一定沒專心聽她說話。
「阿娘啊!」
李綻巧稍微提高音量稱喚李母,讓走近她、在她頰上落下一個輕吻的程遇明白她正和誰通電話。
然後她繼續對著話筒說:「長途電話哪,很貴耶!你是故意打電話來念我的喲?」
他不打擾她地走向起居室的一張椅子坐下。
「臭丫頭!」李母習慣性地笑罵著。
「好啦、好啦,等一下我就去洗澡啦!」照著母親的話意回答,就算說錯也不會太離譜吧?李綻巧是這麼認為的。
「嗟!」
「嘻!」
李綻巧在親人面前,總是抱持著「一皮天下無難事」的心態。
「阿巧,我問你──」李母終於進入此次通話的重點。
李綻巧對程遇眨眨眼,故意裝出很做作的乖巧表情,「好,阿巧給阿娘問。」
程遇扯動嘴角笑笑,對她的頑皮沒轍,搖搖頭之後,才低下頭看自己帶來的書。
不見得要共同從事些什麼活動,但極為自然地,他們常會不約而同的想處在對方的呼吸範圍之內。
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他們想見到對方時,便會本能地靠近對方的生活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