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淡月歎了口氣,「一隻鳥的窩竟然能這麼值錢,我們不如變隻鳥算了,也省得為了買鳥窩而讓藥鋪老闆敲竹槓。」「小姐,妳到底吃了那盅燕窩了沒?」
手上的工作沒停下來過,圓圓的聲音裡卻已經透露出一絲歎息的意味,她當然明白秋淡月是在胡亂找著話題,好轉移她之前的問話。
「等曬完魚乾洗了手我就去灶房。」
沒轉過頭去瞧,秋淡月也知道圓圓一定又對她皺著眉了。
圓圓對她那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心,常使得偶爾粗心大意的她感到感動和心虛,因為她常忘了圓圓要她愛惜自己的叮嚀。
***
雙重身份、雙重心思,當初在飄郁苑帶走秋淡月的圓圓,有著不得不執行天誅使者的任務在身,但也有著對秋淡月捨不下的十數年情誼。
千愁百惱之下,她決定違反族規一回,要讓秋淡月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生下麒麟子,然後由她將麒麟子帶回幽影族,再向族理的長老們謊報她已達成誅殺秋淡月的任務。雖然屆時十數年的親愛姊妹將是一世分離,但總也好過令人難忍的死別。
秋淡月也明白這是最好的方法。
帶走她的人是幽影族的天誅使者,所以這件事與鍾離奔弓無關,幽影族就沒有理由去危害他;生下麒麟子交由圓圓帶回幽影族,證明了鍾離奔弓沒有對於他麒麟聖父的身份失職,幽影族也就不會另派天誅使者,前去誅殺他祭天。
因此,秋淡月便小心地埋藏住自己的貪念,埋藏住想與鍾離奔弓雙宿雙飛的貪念;埋藏住想讓孩子留在身邊的貪念;埋藏住想讓自己生命得以延續又能擁有他和孩子的貪念。
因為她貪念的實現,換得的將是讓他失去性命的代價,這是她無法承受的後果。
所以,她對於圓圓為了她,肯冒著被視為叛族的危險帶她遠走山林,是既感激又欣喜。
被圓圓挾離飄郁苑的那一刻,匆匆之中,她眼裡印入了鍾離奔弓驚慌失措的神情,那些日子的共處,她明白他對她是有著情感的,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會對她有愛意呢?她有什麼好?
她的長相遠遠難及傾城之貌,就連圓圓的甜美伶俐也比不上,況且,她也無特殊的持家旺族才能,難道,就因為她是能生下世間罕見的麒麟子的女子嗎?
而她,又是為了什麼喜歡上他呢?經過的時日也算不上久,為什麼她現在竟然連一點點原因都想不起來呢?難道這種事情原本就是沒有理由的嗎?他知道嗎?他能告訴她答案嗎?她是那麼努力的想,但卻沒有結論。
因為認定此生無緣,所以一直存在她心中的疑問,看來是沒有機會親口問他了。
***
紅松間重疊兩三層的紅葉,已在蕭瑟冷風中散落,屋簷下的石砌階梯附近,紅白的山茶花不斷掉落著花瓣,樹上已無一朵完整的花。
隨著數月的時間過去,鍾離奔弓唇邊的笑紋已漸漸地淡化,因為自從秋淡月失蹤後,他再也沒有笑過。
他用盡一切辦法、人脈去尋探著秋淡月的下落,他不酗酒買醉、也不急躁瘋狂,因為他明白酗酒買醉和急躁瘋狂,並不能幫助他找回秋淡月。
他強迫自己每日定時定量用膳,並且無論如何都要睡覺,唯有如此,他才能擁有健壯的身軀、不絕的體力、清晰的思略,也才能尋回那個屬於他的女子。
這也是他第一次感到進食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手撫著身旁的空枕合眼卻難眠又是多麼的折磨人。
第七章
「什麼事?」
背對著門扉,鍾離奔弓頭也不回,卻知道是誰不經敲門便推門進房,因為連續數月以來,也只有那個人會不時出現在他身邊。
「鍾離少爺,芳芳給你送熱茶和點心來了。」捧著托盤跨過門檻進門,芳芳甜膩著嗓子說這。「放著,然後出去。」
擰了擰一雙濃眉,鍾離奔弓如同往日般,並不歡迎芳芳的出現。
「這熱茶是芳芳親手沖泡的,點心是芳芳親手做的,何況芳芳也是來陪鍾離少爺聊天解悶的哩。」芳芳總是會將她不願意聽的話自動刪去。
由於芳芳也是幽影族人,或許能自她口中得到些許關於秋淡月下落的消息,所以鍾離奔弓以強大的忍耐度來對待芳芳。
見他不應她的話,但也沒有再開口要她離去,芳芳便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提壺斟茶遞給他。
瞪都懶得瞪她一眼,鍾離奔弓對她這種厚瞼皮的舉動連氣都懶得生,僅是冷聲問著數月來相同的話題:「有沒有你們小姐或是圓圓的消息?」
「說到這個呀,鍾離少爺,你就不曉得芳芳有多麼辛苦呢,聽說我們族理因為淡月小姐和圓圓失蹤的事情,個個是忙得不可開交、人仰馬翻的,可憐的芳芳為了替鍾離少爺分憂,不辭辛苦的用盡各種法子……」
芳芳絮絮叨叨地訴說著自己的功績,眼眸和神態處處顯露出與姑娘們相處時的不同,就連嗓音也嬌嗔了許多。
鍾離奔弓終於忍無可忍的狠瞪她一眼,「到底有沒有消息?」
「嗚鳴……鍾離少爺怎麼對人家這麼凶嘛……嗚鳴……」芳芳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眼淚也迅速自眼角滑落。
握緊了擱在膝上的拳頭,用力的閉上眼並緊緊地鎖住眉心,鍾離奔弓心中不住歎著:這女人還真是喜歡測試男人到底忍耐到什麼程度後會出手打女人!
「嗚嗚……嗚嗚……」
哭了好一陣子,芳芳自袖後抬眼偷偷打量著鍾離奔弓,暗自思量著。
這鍾離奔弓還真是生得好模樣,別說那張俊臉惑人了,就憑那寬肩窄臀的身形,就讓人曉得他一定是個精壯的男子漢,加上又有家產,這般的貨色,哪個女人不緊緊抓住就是個傻子!
反正就算淡月小姐真能生下麒麟子,也是個短命的女人,到時也沒受寵的份,我加把勁將他拐上床,好讓他知道我的厲害。但看來他好像不怎麼喜歡愛哭的女人,嗯,換別招試試。
「鍾離少爺,剛剛人家哭岔了氣,胸口好疼哪!你武功高強,幫人家運氣治治嘛!」
邊說著話,芳芳手腳俐落的敞開衣襟,讓她飽滿高聳的胸脯露出了大半在鍾離奔弓眼前。她暗想著:哼!就不信你還能忍得住!
鍾離奔弓不發一語的站起身,走到房門前拉開門,看見簷廊下有一個掃地小童,喊了出聲:「阿福,將芳芳送到城裡王大夫那裡去治病。」
若是照他以往的性子,他一定會當場破口大罵:真是見鬼了!號稱再風騷的妓館裡也沒見過這種女人!幽影族是在搞什麼,莫名其妙弄了個這種女人來做什麼?
只是,他現在就算心情欠佳的想遷怒罵人,也提不起幾分興致。
「鍾離少爺,你不能將芳芳給送走!芳芳還得在這裡等族人傳來消息呢!芳芳若是離開了,那誰來收到消息後再告訴鍾離少爺呢?」
她確信只要祭出有關於「消息」這招,就不信鍾離奔弓會不乖乖聽話。
芳芳想得沒錯,所以她又繼續留在飄郁苑裡了。
***
「殺入幽影族好逼出秋淡月的下落?」黑衫對鍾離奔弓提出建議。
未持鍾離奔弓回答,白衣便聲音清冷地先接口說道:「不,留下幽影族方是能探得秋淡月下落的途徑。」
原先黑衫和白衣夫婦以為鍾離奔弓會傷心欲絕、一蹶不振,可是事實並不是如此,他表現得冷靜、理智極了。
不過,他眼底的落寞教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覺得對他感到陌生。他原本漆黑的瞳孔已失去光彩,當他兩眼無神地瞪著遠方,彷彿沒有任何事物能引起他的注意,那時的他就像一具稻草紮成的假人。朝白衣點頭示意,鍾離奔弓同意她的說法。
黑衫經妻子一說,也覺得自己的提議太過魯莽。「那要怎麼辦?」
「經過這些時日仍是沒有進一步的消息,表示我們派去潛入幽影族的精銳人馬,並不如我們想像中的經事,所以換我們自己潛入幽影族去打探。」
黑衫偏過頭對好友問道:「鍾離,那個芳芳有對你說些什麼消息嗎?」
聽到芳芳的名字,鍾離奔弓不假思索地蹙起眉,搖頭表示沒有任何進一步的消息。
「那丫頭八成是看上你了,才會留在這裡不肯回幽影族,而且看她衣裳一天比一天穿得少的在你面前晃,呵呵,我說鍾離啊,你艷福可真是不淺哪!」黑衫語氣風涼地開著好友玩笑。
本想藉著打趣提振些鍾離奔弓精神的黑衫,只換得了一記冷淡的警告眼神,他只好摸摸鼻子覺得自討沒趣。
白衣倒是覺得芳芳的存在,也不是當真全無用處,她開口提醒著:「芳芳是幽影族的人,她會留在這裡而沒被召回族理,不也正是想從我們這兒探到淡月妹子的下落?這表示幽影族到目前為止也還沒有淡月妹子和圓圓的確切蹤跡。我們夫婦會再去探探芳芳究竟知道多少消息。」她頓了頓,續道:「而鍾離,你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