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
從走出眷村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再回到那個破敗的貧民窟!
如果她不再執著嫁人豪門,那麼就不必再將薪水砸在維持衣著光鮮上,這樣一來至少養得活自己,甚至還能過著優渥的日子。可要是當孟太太就不可能了,兩個領死薪水的人要如何撐得起三個家——她家、他家以及他們的家。
她愛他,無庸置疑,可惜的是,這份愛並未深刻到足以讓她不顧一切的再度跳人貧窮!
錯過他,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但那又何妨?她只要過得下去,哪裡還會在乎心靈空虛?
割捨他的愛,無疑會是她最大的犧牲,但不能嫁、嫁不得哪!
「不!我不能嫁給你!」
「不能?」看出她的堅決,孟逸飛不耐的耙耙頭髮。「你不嫁給我?在確定彼此依然相愛之後?」
剛剛她明明全身都在吶喊著愛他,卻在一瞬間眼清目明的告訴他,她不會嫁他?
他不懂她,真的不懂!
他眼底的控訴讓汪美麗自慚形穢。不該是這樣的,一路走來,他一直是最懂她的人,他該明瞭她的心路歷程,別人可以指責她、唾棄她的現實及拜金,只有他不能!
他不該妄想改變她,硬生生地在兩人之間刻下鴻溝——無法再交心的鴻溝。
汪美麗環住身體,大口大口的喘氣,試圖壓下激動的情緒。
閉上眼睛,再張開時她已經能泰然的迎向孟逸飛的黑眸,「走吧!如果你不再提結婚的事,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如果硬要強求……只怕連朋友都做不成了。說真的,我們每次見面就是爭吵,這樣的關係我真的厭煩了。」
她的話明確的表達出她的決定。這個決定很傷人——傷的是他,亦是她。
孟逸飛直望進她沒有情緒的眼眸裡。心頭泛出的苦水隱隱湧上喉頭,他很失望,對她。
如果她說的是「讓我再考慮一下」,那麼即便答案最終仍是否定的,也不至於這般傷人。起碼他知道自己在她心裡還有一點份量,雖妖微小的不夠跟金錢抗衡。但是他會高興點,真的!只要她有過些許猶豫。
愛情與麵包,她會選擇麵包,他一直都知道,只不過沒想到居然會迅速果斷的不見一絲掙扎。
原來,到頭來還是他自作多情。她的心,除了金錢,狹隘的容不下愛情。
他明白,只是很難接受。
該放手了,若再繼續糾葛下去,就算她沒說,自己都覺得沒有辦法再做朋友……哪一個朋友可以無怨無悔的守候在她身後二十年?而他還有多少個年少輕狂的二十年可以揮霍?
他求的,不過是一顆真心,可是她無心。對無心的人乞求真心?天方夜譚啊!
孟逸飛走出門前緩緩地開口,聲音裡有著深沉的疲憊——
「這回,我決定自私一次,完成我多年來未竟的夢想。明天晚上六點的飛機,到法國。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千瘡百孔的心承受不住一再的傷害,他只能遠走高飛,獨自療傷養痛,沉澱這份刻骨銘心的錯愛。
汪美麗愕然的盯著雙手插進口袋的頹廢背影,淚無聲的流著,轟然崩塌的是脆弱的心牆。
他要走了?
她一直以為,他會永遠地站在她身後,只要回頭就能夠投入他溫暖的懷抱…
…
曾幾何時,他不再守護著她?曾幾何時,他終於也會替自己安排退路?曾幾何時,他不再無怨無尤的付出?她緊咬下唇,不在乎滲出血滴……從來都是他在乎的呀!緊握門把的手用力到指甲折斷,很痛,卻抵不上心裡的痛。走得遠遠的吧!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她是對的,貧窮會讓愛情褪色,她寧願他現在恨她,也不願意勉強結合,然後任由經濟壓力逐漸磨蝕掉他眼中的深情——就像爸媽一樣,為了錢互相傷害對方。
關上門,關上門外黯然的身影,也關上心裡僅存的光明。
她再度做了選擇,而他依然無法避免的被割捨。
靠著門,汪美麗跌坐在地上,咬著拳頭,不讓哭聲洩出絲毫。讓他走得沒有掛窒,是她送給他最後的禮物——算是回報他一片深情,也算償還他一再的犧牲。
除了這些,沒有別的能做的了。
傷害如果造成,就很難彌補……她一直知道。
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夜,疲累的只是身體,她的思緒一直清明。
不會後悔、不容後悔!
她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把她拖回貧窮的煉獄,即使有他陪。
刺耳的門鈴聲震耳欲聾,汪美麗瞪著門。不管來的是誰,他最好承受得住她的怒氣。
粗魯的拉開門,程母不以為然的看著萎靡的她,「怎麼?連請我進門都不會?」
汪美麗激動的回道:「請恕我沒想到您會紆尊降貴的駕臨寒舍,來不及鋪上紅地毯。」話一說完立刻轉身埋入沙發,還故意蹺起二郎腿,斜睇著程母。如果她要找麻煩,很好,她正有一肚子的氣沒處發!
程母捺著性子告訴自己,別氣!別氣!快把事情解決掉比較重要。她坐在汪美麗對面,皺著眉不去看眼前抬了半天高的腿。
「我今天來是要解決我兒子和你的事。」
汪美麗挑眉,「我和他還有什麼事?婚禮吹了,不是嗎?」經過昨晚,她不以為跟程文良還能繼續。
「如果你想要我賠償所謂的損失,對不起,相信經過調查之後你想必明白我沒有那個能力。好啦,說吧!除了這些還有什麼?」頭疼欲裂的她直接挑明,沒興趣陪程母爾虞我詐。
深呼口氣,程母不理會她的不遜,「程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經過昨晚,媒體們正虎視眈眈的觀察整個事件的發展。我來,是要跟你達成共識。我決定對外表示,因為你水性楊花,所以程家才不得不決定解除婚約。」
這是她思索一夜之後想到的方法。這樣做,程家的面子還在。可是必須先封住她的嘴,程家經不起兩敗俱傷。
汪美麗冷笑的揶揄道:「程家丟不起這個臉,所以不惜編派我的不是。那我呢?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哪!」
水性楊花?虧程家歐巴桑想得出來,她哪兒水性何時楊花了?名聲被惡意的弄爛弄臭,她以後還能在業界立足嗎?
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程母氣得七竅生煙。這個死丫頭!算了,硬碰硬只會讓事情越變越糟。沉住氣!
程母不動如山的由皮包裡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汪美麗斜眼瞄了一下支票上的數字,一仟萬!?程家好大的手筆!
「這些數目買你的沉默,夠了吧!」程母輕蔑的扯了下嘴,到底是拜金女,還是要用錢解決比較快。
汪美麗沉思了。
在看到程母明顯的鄙視時,的確有個衝動想要把支票丟回她妝扮完美的臉上,理直氣壯的告訴她:不希罕她的臭錢!然後欣賞她的愕然失措。
可是,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自己的確是希罕的。
老舊的眷村就要拆了,五佰萬能夠買一間不錯的房子讓爸媽安身立命,剩下的還夠資助孟逸飛不虞匱乏的在法國深造。一仟萬……失去這次機會,她什麼時候才賺得到這一大筆錢?
壓下衝動,再一次的,她犧牲了尊嚴。
汪美麗用食指和中指夾起支票,「我不介意你用隱喻的方法將所有的錯推到我身上,但是如果描述的太誇張,我不排除抗衡到底。」她傾過身子,「把我的路全斷了,當心狗急跳牆。」
她溫和的警告讓程母暗暗驚駭。沒想到汪美麗竟是這麼厲害的角色,裡子拿了,連面子都要保留一點。幸虧還沒來得及讓她進門,要不然溫吞的兒子遲早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冷哼一聲,表示對汪美麗霸道的行徑雖不滿意但勉強接受。
交易成功,程母優雅的起身,「從今以後,我們程家與你再無瓜葛。記住了。」
到底出身不同,不必跟貧民一般見識。
汪美麗揚揚手中的支票表示知道了,連正眼都懶得抬一下。既然話都說開了,還裝溫柔婉約給誰看?
汪美麗小心地把支票收好。
只要有錢,她不在乎全世界的人唾棄她的貪婪,她一向清楚自己追求的目標。
或許……該修正方向了。
她原本希望嫁人豪門,但是既然眼前有了這一仟萬,釣金龜的事就此放棄吧!爸媽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未來她就可以無後顧之憂的衝刺事業。還是花用自己賺的錢比較實在,雖然不是頂級的生活,到底也不致太差。
至於婚姻……她愛的是錢,而愛她的人沒錢,所以她不再輕言婚嫁。
況且,心中唯一的牽掛就要離開了……
她知道只要她肯,就能留住他。但是,到法國一直是他的夢想,她怎麼能夠自私地阻止?汪美麗苦笑。
他們之間總要有人能夠達成夢想吧!
而她會留下來,替他照顧他的父母——就像他當初做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