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她寫的?」怪不得他每回收到信就覺得納悶。那簡潔流暢的文筆、行雲流水的書法,不像出自旺伯之手。
「那可不!」徐天進滿意的看著兒子的反應。
「由字跡可以看出一個人的人品學識,這你總不能否認吧!」
徐御征默認父親的話,卻還是佯裝不在意的問:「那雲小姐有沒有說過還要再留多久?」
或許是他的防禦心太重了,不該把每個人都看待成壞人。
「你還是想趕她走嗎?兒子,做人不要太絕,給人家留條後路吧!雲玨雖然能力很強,可是,畢竟是個年輕女孩,你真的放心讓她出去找工作嗎?」
「她有說要出去找工作?」看來,那天換房間時,她說的話是認真的,她的骨氣讓徐御征又對她添上幾分好感。也許他太先入為主了。
「對呀!你回來那天,雲玨就念著要搬出去找工作,是我一直勸,她才打消這個念頭。我們徐家又不缺一個人吃飯!」
徐御征聽完,悶悶的說:「那不要讓她出去找工作,外面壞人很多!」
「我會告訴她的。」徐天進忍住笑,正經的說。
突然看到兒子臉頰上的紅印,他問:「御征,你的臉怎麼啦?怎麼會紅紅的一片?」
「沒什麼,不小心去撞到門而已。」該死的女人,出手這麼重!不過,想起自己的污蔑之辭,也怪不得她會這麼生氣。讀過書、學過西畫的雲小姐……她引起他的興趣了。
「你們年輕人就是這麼莽撞!下午我才看到雲玨的手腕也是有些淤青,她說不小心去撞到桌子了。凡事要小心點,不要漫不經心的。」
「知道了。」
二十年來,父子倆第一次聊這麼多話。他們的關係,彷彿也因為這樣而親近了許多。
第四章
不管徐御征如何刻意的到處走動,始終無法遇到雲玨。兩個人的房間就比鄰著,卻還是一直見不到她。
如果不是爸爸跟張嫂時常提到她,徐御征幾乎要以為雲玨並不存在了。她要躲到什麼時候?
不知不覺的,徐御征走到後院。正要往回走的時候,聽到一個嬌嫩的嗓音傳來:「阿勇,拜託啦!讓我做一下啦!」
後院是專門用來堆放柴火以及曬衣服用的,只有傭人們才會走到這裡。她在這裡幹什麼?
徐御征隱身在竹籬笆後,觀察他們究竟在爭執些什麼。
只見阿勇為難的支支吾吾:「小姐,你饒了我吧!要是老闆知道我讓你劈柴,一定會罵死我!」
「我不說、你不說,還有誰會知道?」文玨雲轉頭問阿雪:「你會不會說?」
「我是絕對不會說的!可是小姐,你這是何苦呢?這麼粗重的活……」
「可是其他的工作我也做不來啊!拜託啦!阿雪、阿勇,你們就幫幫忙,讓我試試看啦!我剛剛看很久了,劈柴很簡單,我應該可以勝任的。」
「也許……小姐可以去洗衣服。」阿勇求救的看著阿雪。
「不行啦!上次我帶小姐去溪邊洗衣服,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教會她怎麼抹肥皂、用洗衣棍敲打。結果,才洗第一件衣服,就沒抓好,被水沖走了。小姐為了追那件衣服還跌到水裡,膝蓋都淤青了好幾天呢!」
「不然——縫衣服也行呀!」
阿雪沒好氣的拉起文玨雲的左手給阿勇看,「你看!不過是幾針,她就五隻指頭全扎齊了!有些還不只扎一個洞呢!」
文玨雲不服氣的叉著腰,「啊!你們很過分唷!怎麼說得好像我是白癡一樣。」
「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從來沒有做過活,何苦一定要這樣虐待自己呢?好好的弄得一身都是傷,我看了都心疼哪!」
「你知道我答應徐御征要自食其力的嘛。老伯又不肯讓我出去找工作,我只能偷偷的躲著做事了。」
阿雪少有年齡相近的朋友,加上文玨雲個性活潑,她們很快就熱絡起來了。「你這個笨蛋!你這樣躲起來工作,吃力又不討好。少爺也不會知道啊!」
徐御征的嘴角緩緩上揚,就算他對她的動機還有僅存的懷疑,也都在此刻化為烏有。
撇除成見,他發現雲玨其實是個蠻吸引人的女孩子!
「至少我問心無愧呀!」文玨雲嗲著聲音,使勁的搖晃著阿雪的手臂,「好啦!好阿雪,拜託啦!我保證萬一再不行,就宣告放棄,不會再麻煩你了。」
阿雪瞪她一眼,「我是怕麻煩的人嗎?我是捨不得你耶!好好的金枝玉葉,盡想些怪主意!」
「好啦、好啦!是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真拿你沒辦法!你保證是最後一次?」
「我保證!」文玨雲吐吐舌頭,手在背後偷偷的打個x。
這一切,都落在徐御征的眼裡,他無奈的搖頭。這麼率真的女人怎麼可能藏著不軌的念頭!
阿雪歎口氣,「阿勇,斧頭給她吧!」
「可是——」
「不給她,她不曉得還要吵多久呢!就讓她試一次,不然我們都別想做事了。」文玨雲的固執,阿雪是領教過的。
「對啦、對啦!」文玨雲接過斧頭,對他們俏皮的揮揮手,「這些交給我就行了,你們小倆口到旁邊去談情說愛吧!」
文玨雲舉起斧頭,還沒劈下去,突然——
「唉唷!」
「怎麼了?」阿雪正要過去,衝過來的徐御征先一步收下她手中的斧頭,並執起她的左手仔細端詳,「扎到木屑了嗎?」
「你怎麼知道?」文玨雲想把手收回來,他卻抓得死緊。
「別動!我找到木屑了!」
徐御征小心翼翼的挑出微小的木屑,接著很自然的把文玨雲泛著血珠的手指放進嘴裡吸吮。
這個動作嚇壞了其他人,也讓文玨雲的臉刷地一下全紅透了。
徐御征看了看她慘不忍睹的五隻指頭,上面密密麻麻的滿佈針孔,他心裡一陣痛麻,像是也被針扎到似的。
放下了手,徐御征神色自若,「以後不准再碰這些工作。」並轉頭喚著愣在旁邊的阿雪,「阿雪!」
「嗄?」驚訝過度的阿雪連應聲都忘了。
「記住我說的話,不許再發生這種事了!」
他們三個人目瞪口呆的注視著徐御征慚慚走遠的背影。
好久之後,文玨雲第一個發出聲音。
「他是什麼意思?」
「少爺怎麼會在這裡?」伶俐的阿雪也滿天問號。
只有阿勇喃喃念著:「糟糕了、糟糕了!」少爺會不會怪他啊?
☆ ☆ ☆
徐御征判若兩人的態度,讓文玨雲摸不著頭緒,怎麼才幾天的時間,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想到後院的一幕便讓她羞紅了臉。
管他的!反正她現在連該怎麼解決他心裡的怨恨都想不出來了,才懶得去思索徐御征喜怒無常的原因。
「姐姐,我們今天來烤地瓜,好不好?」一陣清脆的孩子聲音喚回沉思中的文玨雲。徐家佔地遼闊,文玨雲閒暇無事就找附近的小朋友進來玩。「烤地瓜?好啊好啁!」對於暫時無解的問題,就先擱著吧。一夥人撿柴的撿柴、挖地瓜的挖地瓜,一切準備就緒,幾個孩子便忙著生火。
「我來、我來!」文玨雲自告奮勇的表示。
大頭不信任的瞄她,「姐姐,你會生火嗎?」
文玨雲肯定的點頭,「會啊!」說完,就手忙腳亂的架細樹枝。
看她毫無章法的架法,大頭質疑,「姐姐,你『真的』生過火嗎?」
「噯!你們這麼小都會了,我是大人,怎麼可能不會嘛!」
「喔!」他訥訥的住口。
五、六個孩子就蹲在旁邊,看文玨雲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吹氣。過了好久,她白皙的臉都沾到黑灰了,卻連半點火星都還沒看到。
她在英國也常參加烤肉餐會,雖然都是男生動手,可沒理由看了那麼多次還不會呀!文玨雲拿起樹枝端詳,難道英國的木頭比較易燃?
大頭接收到其他人求救的眼光,「嗯,姐姐,能不能下次再讓你試?天都快黑了!」
「對呀、對呀!」其他的孩子們紛紛附和大頭的話。
「好吧!讓大頭來生火好了。」文玨雲決定歸咎於台灣的木頭跟她還沒混熟,才不給面子。
不一會兒的工夫,大頭已經將火生起。
「哇!你好棒!」文玨雲高興的在大頭臉上親了一下。
大頭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姐姐,這沒什麼啦!我們都會的!」
「我就不會呀!」文玨雲不以為意的自我調侃,「地瓜都埋好了!我們到旁邊玩吧!」
簡單的幾個團康活動,讓文玨雲和孩子們都玩得興高采烈。
「姐姐,你好厲害唷!教我們玩那麼多種遊戲!」
「對呀!姐姐唱歌好好聽喔!」
「姐姐長得好漂亮、好像仙女喔!」
「你們的嘴怎麼那麼甜,那——我講故事給你們聽,好不好?」
「好哇、好哇!」
說完三隻小豬跟小紅帽的故事之後,孩子們仍然意猶未盡,央著文玨雲再多說幾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