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進連珠炮的解釋:「當年一下子處決兩百多個人,誰也沒有仔細核對身份,是事發後沒人看過雲醫師剛出生的女兒,所以才猜測她也遇害。說不定……說不定文夫人感念雲醫師曾經醫治過她的舊疾,為他留下一條血脈!」
他擊掌接著說:「一定是這樣沒錯!所以她才會在血案發生後被收養!」看著他一臉驚愕,徐天進揚揚手上的玉塊,「玨雲身上有我們家祖傳的白玉琚正是鐵證啊!」
接連得到的訊息幾乎讓徐御征難以接受,原本以為是仇人之女的她,居然成了他的未婚妻!
想起自己先前無情的對待——天哪!他是怎樣凌虐著她啊!
「快!」徐天進揪著心窩,強忍住不適,「快帶我去找玨雲!我要好好看看那孩子!」
連續的刺激讓徐天進有些難以負荷,他的身形不穩的晃動了一下,張嫂跟阿雪立刻衝進來,扶他到床上躺好。
徐御征見他仍然堅持要起身,連忙安撫:
「爸!你安心的休息,我保證,一定會把玨雲帶回來。」
徐天進拍拍他的手,「雲醫師救過你們母子,你一定要把他唯一的骨肉帶回來!」
徐御征堅定的點頭,「我會的!」
走到門口,徐天進老邁疲憊的聲音又傳來,「孩子,該放下了吧!玨雲過得比你苦啊!」
「嗯!」徐御征毫不遲疑的答應,「我明天就請法師作法,讓所有亡魂得到解脫。你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能看到玨雲站在你面前。」
徐天進終於鬆了口氣,揮揮手。「去吧!快點接她回來。」
☆ ☆ ☆
徐御征踏入迎春閣就直接找艷紅要人,「她人呢?」
艷紅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來找那個女人,佯裝不解的摸摸頭髮,「誰呀?」
徐御征從她眼裡看到心虛,大步向前拽住她的手,「別跟我玩花樣,她呢?」
艷紅掙脫不開,紅著眼嘟歎;「我怎麼知道,她前兩天就跟人跑了!」
「帶我去找!」
徐御征咬著牙說。
他渾身的陰寒讓艷紅不敢放肆,帶他來到寶妹房裡。
「你自己看,她真的跑了,連我的貼身丫鬟都被拐跑了!」
徐御征瞇起眼睛,衡量她話裡的真實成分,「跟誰跑了?」
「湯先生呀!湯先生衝進來打了……」
艷紅突然住嘴。
徐御征一把將她抓到面前,「打了誰?」
亞瑟不是個容易衝動的人,一定發生事情了。
艷紅吃痛,再也顧不了那麼多,「打了阿炮呀!」他眼睛一瞪,她馬上撇清:「我也不知道阿炮為什麼會闖進來這裡想要……」看到他鐵青的臉,她趕緊強調:「沒事!那個女人沒事,阿炮還來不及怎樣,就被湯先生打暈了。」
一想到她當時的驚惶,徐御征就心痛!他環顧著簡陋的房間,沒想到艷紅的心如此歹毒,居然把她關在這裡!
突然,床沿一件帶血的衣服吸引住他的視線,徐御征顫抖著拿起文玨雲的衣服,用最森寒的口吻問:「這是什麼?」
艷紅囁嚅著,不敢回視他犀利的眼神。
徐御征大喝一聲:「說!」
艷紅覺得自己快要暈倒了。她想,就算她真暈了,這惡煞也一定會把她打醒!橫豎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乾脆求個痛快!
「是你自己說隨便我處置的,所以我就讓人扒了她的衣服,然後在她胸前烙下……烙下一個賤字,這血,約莫就是從傷口流下的。」
徐御征揪著心聽她說完,腳步幾乎無法站穩。
她……竟然經歷這麼多的殘酷對待!?
啪!
艷紅撫著臉頰震驚的說:「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他從不打女人,但艷紅該打!
心急如焚的他只丟下一句話:「如果她有事,我要你陪葬!」
艷紅跌坐在地上,分不清是臉上的灼熱,還是徹底的絕望讓她想哭。
☆ ☆ ☆
她錯了嗎?徐御征一遍遍自問。
還在襁褓中就讓殺父仇人抱回去領養,還為了愚蠢的孝心甘願扛下罪惡,未了,竟還遭到艷紅凌虐的她,錯了嗎?
錯的是他呀!
只要一想到她的遭遇,徐御征的心裡就被強烈的自責撻伐得無比疼痛!
玨雲……你在哪裡?
身體的疲憊比不上心頭的擔憂,他迫切的期望能馬上見到她,訴說無盡的悔意,然後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她受到的折磨!
亞瑟!
想到重要關鍵,徐御征立刻衝往亞瑟的住處。 ,
亞瑟揉著眼睛來應門,發現是他,臉色難看的就要當他的面狠狠摔上門。
徐御征見狀,匆忙伸出手臂擋住。
「亞瑟!是我!」
「我知道是你這個沒良心的人!」
兩人拉鋸著,亞瑟見他態度強硬,遂放開手讓他進來。
徐御征一個踉蹌,跌跌撞撞的衝進來,一站穩便急著問:
「玨雲呢?在你這裡嗎?玨雲!玨雲!」
亞瑟制止他的狂呼,「她不在我這裡。」
「怎麼可能?」徐御征錯愕的拉著他的手,「那她呢?她到哪裡去了?她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啊!」最後一句是喃喃自語的,他已經知道她孤憐的身世。
「幹嘛?你嫌她的命太長,要我告訴你,好讓你繼續傷害她嗎?」亞瑟嘲諷的說。
「不!我們之間是個大誤會,她不是文檜的女兒,是我的未婚妻!」他知道要得到玨雲的下落,必須先獲得亞瑟的諒解。「求求你!讓我見見她!」
亞瑟驚訝的挑高眉毛,這個高傲的男人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開口求他?
這是不是代表他對她是真心的?
「玨雲不會見你的,你已經傷透她的心。」
「我明白。」
徐御征自責的說:「我知道過去我被仇恨蒙蔽,看不到她的真心。但是,以後不會了!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瑰寶,我將誓死以生命守護!」
「可是……她身上有了烙印……」
提起這個,徐御征更難過了!
他清清喉嚨,壓下哽咽道:
「我知道。這個烙印是我害的,我會想辦法讓她重新接納我!」
「要是她一輩子都不能原諒你呢?」
「那我就求她一輩子!」徐御征堅決的說。
站在面前的是被愛害慘的落魄男人啊!
亞瑟心裡已經有數,最後又問:「你是因為知道真相,才愛上她的嗎?」
徐御征沒有猶豫的說:「不!我早就愛上她了,只是一直讓仇恨左右;得知事實只讓我更自責,欠她的,我只能在未來的日子裡加倍還她!」
亞瑟歎口氣,「她不會原諒你的!」
「讓我試試!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裡!」不管有多困難,他都會想盡辦法求得她的諒解。
沉吟再三,亞瑟終於開口:
「她離開台灣了!」
「不可能!我查過出境資料!」
「如果是外交使節,就不一定會有資料。」亞瑟滿意的看著他驚慌的樣子,算是稍稍替玨雲報點仇,「我安排她跟寶妹由公務門出境。」
這是徐御征給他的方便,他卻用來幫助他的女人逃離。
「目的地是哪裡?」
無論天涯海角他都會找到她!
亞瑟咧開嘴笑了,「英國。事實上她現在應該還在飛機上。」他悠哉悠哉的看了一下手錶,「再過四十分鐘起飛。」
四十分鐘!?他根本趕不及!
第十章
飛機上
寶妹雖然人高馬大,動作卻十分輕柔,她細心的幫文玨雲蓋好毯子,然後才好奇的東張西望。
「哇!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坐飛機呢!」
文玨雲笑著跟她說,「要坐很久,待會你就嫌煩了。」
寶妹靦腆的笑笑,「多虧小姐,我才有機會搭飛機出外。」
「不是要你別再叫我小姐嗎?」文玨雲假意生氣,「再這樣我不理你羅!」
「不要生氣啦!玨……玨雲。」
文玨雲被她緊張的樣子逗笑了,一不小心牽動到傷口,她蹙著眉按著胸口。
寶妹見狀趕緊蹲到她面前,「玨雲,傷口疼是嗎?」
她昨天才剛動手術,亞瑟見她對胸前的烙痕耿耿於懷,趕在出外前幫她磨平疣痂。
我是最好的整型醫師,等傷口痊癒你就會相信,保證你的肌膚依然細緻光滑,看不出一點痕跡!
亞瑟的話她只聽聽就算了。注定孑然一身的她,哪會在意是不是毫無疤痕呢?她只求別帶著那個鄙夷的字眼過一生,因為每看一次,就想起一次徐御征的無情,那比什麼都傷她的心哪!
她好恨自己的懦弱!明明遭到那麼多折磨,心裡還依舊愚蠢地念著他! 甚至還擔心他會繼續沉溺在仇恨的淵藪裡,無法自拔。
女人……?
難道付出了心就再也無法收回?
她拍拍寶妹的手要她放心,一雙大眼無種地凝望著窗外。
忘了吧!
忘了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等到了英國,她就要重新開始過自己的生活,跟他分隔地球兩端,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只是,為什麼一想到要離開台灣,她就忍不住心痛?
文玨雲閹上眼,不讓窗外熟悉的景象揪扯著脆弱的心,阻礙了離去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