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懷霽傾身向前,炙熱的鼻息猝不及防地鑽進她嬌俏的鼻子裡。
好、好奇怪的感覺哪!他們成天在一起,須臾不分,可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讓她感覺到壓迫!
沒錯,就是壓迫!一直以來,少爺除了偶爾逗逗她之外,不曾給她像今天一樣的壓迫感,讓她忍不住心跳加快。這種心悸的感覺,就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如霜垂著頭,避開尷尬的氛圍。
「我為妳接下雲家莊。」雲懷霽以略帶沙啞的聲音說。
「咦?」冷如霜愕然抬頭。雲家莊明明是他家物業,怎說是為了她接下的呢?
「如果不是妳,依爹的狀況,我還可以逍遙幾年。」被娘陷害的濃濃不悅在嗅進她的幽香之後化為淡淡薄怨,氣雖然消了,人情卻不能不討回來。
「如霜不懂。」少爺說的話越來越離譜了!「接下雲家莊本來就是你該盡的義務,再說,方才明明是你自己答應接手的呀!」
雲懷霽微掀嘴角,在他的堅持之下,如霜已經習慣他們單獨相處時不稱他為少爺。
「妳以為我是為什麼要接下雲家莊的?」
是……天人!猛然思及前因後果,如霜訥訥的低喃:「如霜可以照顧夫人。」
雖然少爺待她無分別心,但總有一股看不見的詭異感受,相較之下跟夫人相處就輕鬆愜意多了。
可是,一想到以後不能整天看見少爺的笑臉,心頭便覺得悶悶的。這是僼什麼症狀?冷如霜緊鎖娥眉,理不清思緒。
又來了!雲懷霽知道每回只要他略進一步,她就會倒退好幾步。
無妨,暫且不逼她。日後相處機會更多,她總會明白他的心意。
雲懷霽走到桌前坐下,幽眸牢牢望著冷如霜說:「跟幽姨娘說一聲,以後妳要跟著我巡視各地產業。」
好迫人的視線呀!他的眼神像會鎖人似的,讓她掙不脫他的束縛。
冷如霜壓下心底忐忑,不形於色的行禮告退,「如霜先退下。」
背後那道灼熱的目光幾乎令她難以冷靜自持的離開。冷如霜向來冷性,過多的情緒波動讓她覺得陌生而不解。
心,無端端地怎會亂成一團?
☆ ☆ ☆
冷如霜自習武以來,每天三更便起床,等忙完回到房裡已是深夜。
少了女兒陪伴,幽娘更少踏出居住的院落,成天總坐在陰暗的前廳念著佛經。
「娘。」冷如霜輕喊。
「回來啦?少爺今天做了些什麼事?」
唯一能引起娘親注意的大概只有少爺了。冷如霜答:「老爺今天決定將雲家莊交給少爺。」
幽娘表情沒變,只有拿著念珠的手指微顫,表露出內心的激動,「少爺答應了?」
「是。」冷如霜有些遲疑,「少爺想要如霜陪著他巡視產業。」
幽娘一瞄眼,看出女兒的掙扎,「怎麼?不想去?」
雖然只有淡淡的一句問話,卻讓冷如霜為之欣喜,娘很少說出關心的話呀!僼
「如霜怕有些不便。」母女二人都是寡言內斂的性子,冷如霜的回答也是簡潔帶過。
幽娘閉上眼睛,手裡撥動著念珠,像在唸經,又像陷入沉思。
半晌,幽娘睜開眼,問:「你自己的意思呢?」
冷如霜有些訝異,娘向來很少問她的意思。
冷如霜清亮的眸子望向廳後的父親靈位,娘常說爹爹是最好最好的護衛,她以爹爹為榮,所以才想要學武。
「如霜想當少爺的護衛。」這同樣也是娘的期盼。
幽娘頷首,眼裡的讚賞讓冷如霜心中為之一熱。
「當護衛要有當護衛的樣子,別丟了你爹的臉。」看到冷如霜點頭之後,她接著說:「從你決定護衛少爺這一刻開始,他就是你的主子、你的天,要謹守分際,要以命相護,更要避嫌。」
「如霜不懂。」冷如霜臉上有著疑惑。
「避嫌?凡是離莊時妳都要以男裝示眾,維護少爺的名譽,也免替少爺增加困擾。」幽娘頓了頓,「少爺已經不小了,很快就要娶親,讓人發現妳是女兒身,恐怕會以為少爺性好花叢、素行不端。」
冷如霜心裡泛過一絲涼意。她是她的女兒呀!而娘要她扮男裝不是為了避免女兒拋頭露面,居然是為了怕有損少爺清譽!?
她不曾奢求過娘親的關愛,也盡力達成娘親的期盼,這一切一切的努力沒有換來絲毫誇獎,相反的,她覺得不管付出再多,娘都認為是應該的。
是她苛求了嗎?她只想要一個鼓勵的眼神、一個溫暖的擁抱啊!
如果她不曾跟著雲懷霽,不曾看過他們一家的互動,她會以為她們母女間的冷淡是正常的,可是,連毫無血緣的夫人都會對她噓寒問暖,為什麼至親的娘卻吝於吐出一句關心?
冷如霜腦裡閃過許多想法,外表卻看不出絲毫端倪。僼
不過,她的沉默還是引起幽娘不悅,「妳不從?」
「如霜不敢。」瞧!多麼制式的問答。她們是母女呀!
幽娘瞄見她眼裡幾不可見的不滿,冷著聲說:「當初讓妳跟著少爺讀書,可不是要讓妳學些逆母叛上的念頭回來!」
冷如霜垂低了頭,「如霜不敢。如霜謹遵娘親教誨,」她咬著唇,「誓死護衛少爺生命及清譽。」委屈,悄悄地逼回肚裡。
幽娘終於滿意的點頭,「好,明天咱們一起跟莊主說去。」
☆ ☆ ☆
雲家大廳裡聽完幽娘的話,俞荻歡錯愕的望了望一臉凝重的丈夫跟若有所思的兒子,說:「幽娘!妳誤會我們的意思了,我們沒有要讓如霜當懷薺護衛的意思!」
幽娘堅持,「當年答應如霜習武時就說好了,讓她跟著少爺習武就是為了日後當護衛。」
俞荻歡著急的望著丈夫。怎麼會這樣?她以為可以順利的把兩個孩子送成堆的!
雲耀天拍拍她的手,對幽娘說:「妳們早就不再是雲家的奴僕,哪有讓如霜擔任護衛的道理呢?」
「冷霽過世之後,老爺是有這個意思沒錯,」幽娘挺直身子,「但我們母女不願因此佔了便宜,如果老爺、夫人堅持如霜不能做少爺的護衛,那麼我們母女自當無顏繼續留在雲家莊裡。」她心裡對如霜也有淡淡的不捨,畢竟她是如此的乖順。但只要一想起冷霽,幽娘就無法不堅持下去。
雲耀天揉揉額際,這麼多年了,幽娘還是一派死硬,唉!僼
俞荻歡走向前,拉起冷如霜的手,溫柔的問:「妳也想要當懷霽的護衛嗎?」
夫人手心傳來的溫暖直達冷如霜心窩。她知道娘是認真的,如果不答應,她們真的就要搬出雲家莊……這教她怎麼捨得溫柔的夫人呢!
「如霜願意。」
俞荻歡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一旁默不作聲的雲懷霽終於開口:「我答應。幽姨娘還有什麼吩咐?」
幽娘微笑地說:「如霜女裝行走不便,我希望她能易釵而行。」
「照幽姨娘的意思。」反正如霜本來就一身勁裝慣了,「這件事就如此說定。」雲懷霽轉向如霜說:「妳去準備準備,我們明日就動身前往江南查帳。」幽娘跟冷如霜一退下,俞荻歡就忍不住嚷嚷:「懷霽,你怎麼可以答應讓如霜當你的護衛?要知道,我跟你爹是拿她當——」
雲懷霽嘴角掛著一抹難解的笑,「先留人,再談以後。爹娘,請恕孩兒先行告退。」說完便從容的離開。
俞荻歡望著他的背影哇哇大叫:「什麼意思?懷霽說的是什麼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雲耀大一把攬過嬌妻,安撫著:「形象,夫人,請注意妳的形象!」
偎進丈夫懷裡,俞荻歡沒好氣的嘟嚷:「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了形象!一個弄不好,媳婦就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雲耀天露出瞭然的微笑,「以如霜的死心眼,鬥得過妳聰明的兒子嗎?」
「你的意思是……」俞荻歡大喜,「懷霽已經有對策了?」
「不見得有對策,不過,他也不會讓任何阻礙橫在他面前。我對兒子有信心。」雲耀天環住妻子的肩頭,「終於卸下當家主事的擔子了,咱們是不僼是該好好討論看看怎麼安排以後的時間?」
☆ ☆ ☆
雲懷霽南下查帳的首站便是米行,管事張三利聽聞少莊主的到來,半是驚訝半是不解的出來迎接。
張三利一見到雲懷霽,心下便不太把這年輕主子放在眼裡。假意招呼他坐下,「少莊主請坐。這位是……」他問的是以男裝現身的冷如霜。
「我的護衛。」
張三利才望了眼,心中便打了個突——這少年護衛冷峻的模樣好像年輕時的莊主!
他心虛的避看冷如霜,堆滿笑問:「少莊主這趟南下是……」
「查帳。」
張三利笑容未變,「帳冊不是已經送回莊裡了嗎?」
「莊裡的我已經看過了。」雲懷霽爾雅一笑,「不能再看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