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舒行莞爾一笑。「沈姑娘,你怎麼批評起我的店名來了?」
「不行嗎?」她大叫大跳的。
范舒行好笑的攤攤手。「我沒哪裡惹了你吧?」
「當然有。」沈小玉借題發揮。「倘若你方才不和我爭奪那一隻玉鐲,我根本不會一氣之下衝動的決定買下來;如果我不衝動的買下來,包袱便不會遺失,我不遺失包袱,這會兒也不會沒銀子付飯錢了,所以這一切全是你的錯。」
范舒行挑了挑眉。「我可沒強迫你買下那隻玉鐲吧!再者,你遺失包袱也不干我的事,因為那是你迷糊的性情導致的。」
沈小玉錯愕。「你想推卸責任?」
范舒行簡直對她模糊焦點的功力感到佩服萬分。
「這一切都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何來的推卸責任?」
「可是你害我遺失包袱卻是事實啊!你不想認帳嗎?」她白嫩的小手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死也不放。「反正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的,你別以為三兩句話便可以推卸得一乾二淨,你是這裡的老闆,要嘛!你讓我回去取回包袱,不然乾脆直接將我送交官府算了。」
她算盤打得可精了,料想他沒拿回飯錢,自然不可能將她送交官府。
「你真要回去一趟?」
沈小玉瞪了他一眼,彷彿他說了句蠢話似的。
「自然。那包袱裡有好多對我而言極為重要之物,我必須取回,即使包袱裡的銀子不翼而飛也無妨,但其他的東西絕對不能掉。」
范舒行若有所思的望著她。「倘若整個包袱全不見了,你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她豁出去了。「那算我倒楣,屆時我付不出飯錢,你便押我上官府吧!我絕無二話。」
「好。」范舒行斬釘截鐵的道:「這話是你說的,如果你找不回包袱、付不出飯錢,我可以不將你送交官府,但你必須留下來替我洗衣燒飯兼打雜,幫我打理這間客棧,如何?」
沈小玉錯愕了半響。「你不將我送交官府?」
他微微一笑。「不。」
「好。」沈小玉聽後,狠下心來答應。「倘若我付不出飯錢,留下來幫你打雜做事也是應該的。」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天真的沈小玉連自己被人算計了也不曉得呢!
結果,運氣背的沈小玉還是注定要留下來洗衣燒飯兼打雜。
原以為那小販肯定替她將包袱拾起來保管了,誰知非但沒有,反而連包袱的影兒、被誰拾了去也沒瞧見。為此,她還氣沖沖的和那小販大吵了一架。
因此在沒銀子付飯錢的情形下,沈小玉只得實踐之前答應范舒行的承諾,留下來他打理他的那間福來客棧。
真所謂是:霉運一來,城牆也擋不住呀!
原先沈小玉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舶,可她轉念一想:沒了盤纏,她連三餐都有困難了,更別提回泉州老家;這會兒既然有人肯收留她,她何不將計就計、順理成章的留下來?
反正對她而言,洗衣打雜、伺候服從這些事她自小便做慣了,而且在她的認知中,一朝為奴僕,終生便皆為奴僕;再者,雖然不願承認,但她的確是迷糊又單純,否則她又何以糊塗到弄丟包袱?
所以想來想去,沈小玉終於下定決心留在福來客棧幫忙,展開她另一段不同於皇宮之中的生活。
天氣晴朗,鳥聲啼鳴,寬大的後園內散發出陣陣淡雅的花草香。
翠綠的銀杏與鳳凰木在寧靜早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的擺動著,鳥柏、楓香與木棉也不甘寂寞,紛紛晃動枝身沙沙的搖曳著,一座臨水而築的水榭靜靜的立在形狀優美的拱橋旁;拱橋則倒映在水面上,籐蔓附著其間,形成了幅別緻的自然寫意山水畫。
再觀宅邸。
宅院的前門采鳥頭門形式,宅內兩座主屋之間連接著用植欞窗迴廊組成的四合院,中間以小橋相通、環池開路,並有西溪、小灘、石泉及書樓、台、琴亭、澗亭等,且引水至小院臥室階下,又於西牆上構小樓,牆外街渠內疊石植荷,整座園林以水竹為主,怪石夾廊、疊石為山,形成咫尺山巖之意境。
屋與梁架皆施以斗拱,疊瓦、鴟吻排列其上。斗拱向外伸展而出,後以橫樑繫住、支撐,顯得嚴整而宏偉,且又具備通風與采光的功能,比之美輪美奐的皇宮可說是毫不遜色。
「好美啊!」
沈小玉獨自一人端坐綠樹下,欣賞著眼前的小橋流水、綠樹晨風,陶醉得一雙眼兒都要舒服得閉上了。
她心想,先前做的這個決定果然是對的,現在的日子過得比在宮裡還要輕鬆愜意;雖然沒有錦衣玉食,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能待在如此環境舒適、風景優美的地方,怕也是求之不得的吧!
雖然對「一日為奴僕,終生為奴僕」這想法奉行不悖,但沈小玉還是逮著機會便偷懶;只是,這會兒幸運之神還是遺忘了她,因為客棧的主人已經親自來逮人了。
「你這小懶骨頭打算偷懶到何時?」
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險險睡著的沈小玉當場自石椅上跳了起來。
「你怎麼走路也不出個聲啊?你知不知曉人嚇人會嚇死人啊?」只見她撫著胸口怒叫,小臉臭極了。
范舒行走近她,居高臨下的瞪視著她。
「我留你下來是要你幫忙,不是來享受的。你說,到這裡三天你做了什麼?衣服洗了幾件?地掃了幾次?碗抹了幾個?」
「我……」沈小玉惱羞成怒,忍不住吼道:「我初來乍到,你就不能讓我休息幾天嗎?」
范舒行臉色難看的瞪著她。「你偷懶還敢理直氣壯?」
「為啥不敢?」沈小玉雖迷糊懶散,可這火爆脾氣可是無人能及,而且歪理總有一蘿筐。「我知曉我該洗衣、該掃地、該抹碗,該做一堆的粗活,可我先前也告訴過你啦!這幾日我心情不好,我念著皇宮的生活、念著愛貴妃,自然無心工作,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嗎?」
范舒行冷笑。「我體諒你,誰來體諒我?」
他擺明了不吃她那一套。
「你……」沈小玉氣惱跺腳。「你怎地一點同情心也沒有?皇宮一待十二年,我與愛貴妃情同姊妹,這點我想粗鄙如你是無法瞭解的;你無法瞭解也罷,可我著實沒心情做事,你再寬限我幾天吧!」
范舒行傻眼。這小宮女簡直是無法無天,竟然犯到他頭上來了!
「不行。」他嚴辭拒絕。
「為啥不行?」她扁嘴哀叫。
「不行便不行。」范舒行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我已容忍你三日了,這三日來你亂洗衣、亂掃地、亂抹碗,我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未予理會,未料你竟得寸進尺,溜到這裡偷懶乘涼。倘若你不想留,可以,只要你付出欠款,你愛上哪兒便上哪兒。」
這不擺明了在威脅她嗎?
「你明知我身上半個子兒也沒有。」
「那你就乖乖給我做事,灶房裡好多碗沒抹、地沒掃、桌椅沒整理,光靠大五與洛叔根本忙不過來。」
大五與洛叔便是那店小二與掌櫃。
「忙不過來你怎麼不請人?」沈小玉滿心不悅的頂嘴道:「要處理的事這麼多,即便再加上我一個弱小女子也忙不過來啊!待在這裡三日我知曉你這客棧天天高朋滿座、人來人往,那你便該多請些人手,光是我、大五與洛叔,勉強再加上掌廚的徐伯,人手還是不夠用啊!」
「你只要不再偷懶便不會人手不夠。」范舒行當場潑了她一頭冷水。
說到底,就是她以後再也不能像今天這樣優閒的坐在這裡吹風了。
「我以後會努力工作,總成了吧?」心不甘情不願的沈小玉只得低頭。「以後我會洗乾淨衣服、掃乾淨地、抹乾淨碗,讓你沒機會嫌東嫌西、嫌南嫌北、嫌前嫌後、嫌左嫌右,你是不是滿意了?」
她邊說還邊激烈的比著手勢,說完甩頭就走,當場讓范舒行忍不住笑出聲。
這小宮女不僅個性迷糊,脾氣還火爆得很哪!
看來,以後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翌日清晨,同樣是天氣晴朗,鳥聲啼鳴。
寬大的宅笫仍處在靜謐中,一切寧靜得彷彿萬物都沉睡了。
然而一道粗魯踹門的聲音,卻在此時破壞了這安靜優美的一切。
「沒事關啥門?」
沈小玉端著熱水邊低咒邊粗魯的進了門,纖細的外表下卻沒有一顆纖細的心,或許該說此刻的她根本纖細不起來。
「好好的幹嘛關門?可知我端著熱水還要開門多費力?」
像是費盡千辛萬苦似的,手裡的熱水一路讓她踉踉蹌蹌從長廊捧進屋內,最後終於順利的被擺放在桌上。
「大功告成!」
完成後,沈小玉這才滿意的走進內室,來到掛著素色帷幔的床榻邊,笑意盈盈卻眼露詭異。
她彎身探向床榻,突然大吼一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