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傻傻的看著她,或者說根本是楞住了。
她知道現在的她有多糗,但打死她,她都不承認自己哭了,只要眼淚沒滴下,就不算是哭。
她凶巴巴的瞪著他,脾氣很沖地問他一聲,「幹麼?」
「呃……」她這麼凶,害得方家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
他抓抓頭想了好久,最後才支支吾吾的說:「妳要不要去我病房?」
「去你的病房做什麼?」她口氣凶脾氣壞地問他,根本是把他當成出氣筒,但他不在意。
他一直想成為她的依靠與支柱,只要他能成為她感情的出口,就算拿他當成出氣筒也可以。
「我想過妳剛剛的提議似乎不錯,或許妳真的可以用針扎我的腳底板,說不定我一受刺激,真的有助清醒。」他努力的裝瘋賣傻只為了討她開心。
她明知道他是故意找話題好讓她轉移心情,卻也很壞的順著他的話尾去接。
在她心情最壞的時候,她只想傷害那個最關心她的人。而他,是離她最近,且最在乎她的人,她知道,所以很壞的利用了他。
文舒扯著臉皮笑咧了嘴,問他,「你真的願意試?」
「嗯。」他點頭。「死馬當成活馬醫嘛,反正我現在躺在病床上又沒知覺,不管妳用什麼扎我,我可能還不會覺得痛,走吧。」他拉著她的手,帶她到自己的病房。他現在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只想把文舒帶離那個讓她悲傷的環境。
***
「痛不痛?」文舒真的拿了一根針直扎方家若的腳底,臉上那股狠勁要是讓別人看了,都會覺得她心狠,但當事人卻像是無事人一樣,還在一旁吆喝加油。
「那這樣呢?這樣痛不痛?」她再換個地方扎。
他還是搖頭。
「喂,你的腳底都流血了耶。」她提醒他。
他看了一眼,這才恍然大悟地說:「真的耶,都流血了。」
他要白癡啊,文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真不覺得她做的事太過分。
「家若。」
「唔?」他頭抬也不抬地應著她,眼神專注異常地審視自己的腳底板,似乎很努力的在找塊好地方讓她繼續行兇。
「我覺得這個方法沒效。」
「哦。」她終於要放棄了嗎?方家若鬆了一口氣,因為他不曉得自己的身體再這樣讓她玩下去,到時候真的醒了,腳會不會就此廢掉?
「我覺得你的靈魂跟你的肉身根本就不在一塊,所以就算受到針扎這樣的刺激也沒什麼反應。」
「文舒妳真英明。」她終於想放他一馬了。
「所以我決定換別的法子。」
「什麼?!」他心頭一驚。
「怎麼,你不願意?」
「怎麼會呢?」他強顏歡笑,其實心裡正在滴血。雖然他的靈魂跟肉身分離,文舒對他的肉身再怎麼凌遲,他也不會有痛覺,但看她這麼糟蹋自己,他還是會很心痛。
「妳要怎麼做?」
「我覺得是你的態度有問題,所以才會一直沒清醒過來。」
「是嗎?」拜託,關大哥跟他一樣,人也昏迷著,莫非關大哥的態度也有問題?
「怎麼,你懷疑我?」文舒瞇著眼瞪他。
他趕緊搖頭擺手說:「沒有啊,我哪有!」
「沒有最好。」
「那妳打算怎麼做?」
「我想拔掉你的氧氣罩,怎麼樣?」她還問他的意思,她是故意的,文舒臉上雖笑著,眼底卻有極其明顯的殘忍。
他不懂文舒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但是認識她這麼久了,他知道她是個本性不壞的女孩子,不過僅止於她快樂的時候。當她悲傷、痛苦時,她會想傷害別人,似乎看別人傷心難過,她內心世界的不平衡就會稍微得到紆解。
「好啊。」他大方的應允,臉上的表情沒有半點勉強。
她伸手就要拔掉他臉上的氧氣罩。
「小姐!」有人發出尖叫。「妳在幹什麼?」一個護士衝了過來,手忙腳亂的幫他重新罩好呼吸器。
方家若趁那人正忙,趕緊拉著文舒就跑。她要是再楞在那裡,能不被人以「殺人未遂」起訴嗎?
***
他們奔離了方家若的病房,可是天下之大,文舒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往哪裡去。
方家若緊張兮兮地跟在她後頭,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她便會尋短。文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到現在還不敢開口問。怕自己若是真問了,會觸及到她最不願示人的痛,那麼她的情緒會更低落,思想也會更偏激,於是他靜靜的跟在文舒的後頭晃,直到深夜。
今天她沒去打工,更沒再去看她母親,這都讓方家若感到不可思議,因為母親一向是文舒的生活重心,她一天總會去看她好幾回,而工作則是她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事物。她說過沒有工作、沒得賺錢,等於沒了生命的意義。而今,她卻什麼都不做,只是閒晃。
唉!方家若忍不住歎氣擔心起來。
文舒就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對著天空發呆。其實她心裡已經平靜許多,這都多虧家若一整天待在她身邊陪她。
要不是他極有耐心地陪著她,她早就做出更瘋狂的事了。
「走了。」她拍拍他的肩,要他醒醒,別發呆了。
他這才從冥想中驚醒,急急的跟上她的腳步,從後頭追上她問:「要去哪裡?」
深夜了,他怕她一個女孩子在街頭閒晃會被歹人盯上。
他對她的關心溢於言表。
文舒笑著回答,「回醫院,要不然我還能上哪去?」
她願意回醫院了!方家若又驚又喜,她的答案讓他鬆了一口氣。他提心吊膽了一整天,這下子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兩個人回到醫來到方文惠的病房門前,文舒回頭對方家若說:「你可以先回去了。」
「今晚我陪妳。」
雖說文舒願意回醫院,但他不清楚讓她心裡痛苦、難過的人還在不在。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有話跟我媽說,你在不方便。」
「哦。」他瞭解,但還是不放心。「那我就在外頭等妳。」她一有事,他便能馬上知道。
「隨便你。」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和他爭論。裡頭,有她不願面對的人,是她再怎麼想逃都逃不開的事實,但她還是必須鼓起勇氣開門進去。
她把門把轉開,進到病房裡。
方家若就在外頭守著,不一會兒,從病房裡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他衣著考究,表情嚴肅,緊皺的眉頭像是心頭有千萬個結。
他走到長廊的盡頭,出了陽台,點起一根煙,不抽,就只是讓它燃著。
方家若隔著白茫茫的煙霧看著那名中年男子,愈看愈覺得那男人的五官竟與文舒有幾分相似。
他該不會是——
方家若急忙掉頭,看向方文惠的病房。
第七章
文舒與母親長談一夜。其實說是長談也不對,因為絕大部分是方文惠在說,文舒在聽。
方文惠是鼓起好大的勇氣才開口道:「今天妳爸爸陪了我一整天。」她以為文舒會很激動地問他來做什麼?
但她沒有,只是淡淡地點個頭應聲,「哦。」
文舒沒說她知道,更沒說她看到父母相擁的一幕。
她把她內心裡的想法藏起來,沒說出的是,她看見他們抱在一起只覺得好噁心,更沒讓她知道,她一直不能諒解,為什麼她會對一個花心的男人如此死忠?
他愛她嗎?
她曾問過媽媽這個問題,她只是苦笑,說不上來他到底愛不愛她,而這樣的男人究竟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文舒一直不能理解。
所以這幾年來,她一直很努力的想獨當一面,想取代父親在母親心中的地位。以為只要自己能夠取代父親,那麼母親就可以不再依靠父親過活。
為此,她一直強迫自己長大,甚至不怕遭人白眼與辱罵;然而今天他們相擁的一幕卻徹底宣告她多年的想望還是空,她才明白不管她多麼努力,她的地位仍舊比不上父親。
母親深愛著那個不忠的男人,這對文舒而言無異是個沉痛的打擊。
「妳爸要我們搬回大宅住。」方文惠一直小心翼翼的觀察文舒的臉色,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味的沉默。
她不懂女兒心裡在想什麼,這讓她覺得難過。
「文舒。」
「唔?」
「妳怎麼說?」方文惠想知道女兒的想法。
文舒連看都不看母親一眼,只說了一句——
「妳開心就好,我無所謂。」
「我想搬回去。」
「哦。」文舒冷漠地點了個頭,表示她知道了。
「妳不問我為什麼?」
「隨便妳。」她說了,只要她高興就好,她才不想聽原因,由她口中說出她愛那個男人的話,會讓她覺得不堪。
她不懂女人為什麼總是那麼傻,守著一份不屬於自己的感情與男人,以為那就是愛。
愛?
文舒幾乎要嗤之以鼻了。
在她眼中,「愛」這個字是與不忠、背叛畫上等號。愛上一個人就等著被他背叛,等著讓他傷害。這是她眼中的愛情與婚姻,是她從母親身上得到的經驗談,所以她從不奢望有個白馬王子來愛她,只希望有個有錢人來娶她,讓她早日脫離貧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