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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董妮

  王富偉抱著鼻子跪倒在地,時心紫抬高下巴,昂然地自他身邊走過,沒多浪費半點精神瞧他一眼。

  她心底像有十把火在燒,繃緊的下巴顯示出她強忍的怒氣。

  該死的郝韞然、呆頭鵝……他怎會這麼傻,以為她寧可選公司也不要他?

  而偏偏他的所做所為又全是為了她,她曾經沉溺於他毫無保留的溫柔裡,如今才知,過份的溫柔也會變成一把殘忍的利刀,將人的心凌遲成碎片。

  他是對她的愛沒有信心,不相信她愛他勝過一切?還是信不過自己,以為他沒有足夠的優點,令她願意獻上一生的時光與之相伴?

  可惡!不管他的答案是哪一個,她都無法接受,也難以原諒他的自做主張!

  當時心紫飄火的腳步邁出晶華飯店,夜空下還有另一條身影;那隱藏在月光下的是一張深情儒雅的俊容,同時……也相當可恨——

  ※  ※  ※

  才安排好心紫和王富偉的約會,郝韞然就後悔了。

  他無法將她拱手讓出,他的心臟拚命地撞擊他的胸膛,向他抗議今晚的愚行,然後,在不知不覺中,他的雙腿就將他帶到「晶華飯店」門口了。

  這樣做是不是很卑鄙?他明明已經下定決心成全他們,可是……他放不下她!

  愛情果然是自私的,即便將她留下來的結果是悲傷,他還是想要守著她,一起流淚也比分離好!

  「心紫……」就在他正想衝進飯店將時心紫強搶到手時,她出來了。「我……我很抱歉,你是否……」

  她大踏步走過來,瞳仁地冒著火花,全身沐浴在怒光中。

  「你這個大白癡——」

  啪!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在郝韞然臉上,將他的眼鏡都摑掉了。

  「心紫!」

  隨著他臉上的紅痕浮現,水霧佔據了她的眼眶。

  「你真以為我會為了公司面捨棄你?我的感情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他吶吶地低下頭,從未懷疑過她的愛,只是公司對她而言太重要了,他不忍心看著她因為失去生命中的至寶而悲傷。

  「說話啊!我是否真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的,我相信你,始終都相信著你,但……你一直把公司當成生命一股,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你因為失去『新意』而逐漸憔悴,我……我痛恨自己幫不上你,唯一有能力令你重新綻放光芒的人不是我。」

  「所以你就把我送給王富偉?」

  「我……」他想說他很後悔,求她回來,可他又萬分恐懼她最終只會凋謝在他懷中。

  時心紫眼裡有著清澄的淚,胸臆間漲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

  「韞然,我承認,我一直非常看重公司,十八歲時,母親在臨終前將『新意』交託給我,從那時起,公司就是我的生命了,十幾年下來,我為它付出了所有的青春,當然,我也得到了成功的事業,我有錢、有地位……

  除了『愛』之外,我什麼都有,我的物質生活很豐富,精神層面卻十分孤單;直到遇見了你,與你相愛,那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充實的一段時光。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代表著什麼嗎?」

  郝韞然搖頭;憂鬱的心臟鼓動得像要破胸而出。

  「靈魂。」她深情的目光專注地望著他。「你擔心我因為失去『生命』而憔悴;但你可知我若失去了『靈魂』將會變得如何?」

  悔恨像巨浪淹沒了他的心,痛楚代替血液流滿他全身。

  「我錯了,心紫,對不起,我錯了……請你原諒找!」

  「就這樣?」月光下,殘留在她頰上的淚痕泛出一絲清冷的寒光。「不夠的,韞然,我愛你,尤其眷戀你山高海深的溫柔;但完全無私的溫柔只適合奉獻給上帝。我是一個女人,我要的是你心底深處最熱烈的激情,你如果沒有那種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獨佔我的覺悟,我們就不適合再相處下去!」

  他愕然。愛情這道習題是如此地難解,奉獻與佔有間的分野只在一線,他好像懂了,卻不知該如何做才能讓她瞭解自己心底這乍然而醒的頓悟?

  時心紫立在原地定定地瞧著他好一會兒,期待他的表白,只要他發誓,不論貧富、健康、生病……始終愛她如昔、永不分離;她將立刻投入他懷裡,所有的誤會一筆勾消。

  但他只是呆站著,低垂腦袋、不發一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體內名為「耐性」的那條線終於斷裂。「郝韞然!」她的怒吼像平地一聲雷。

  他張大眼,腫了半邊的臉看起來居然是如此地無辜,彷彿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錯!

  這呆頭鵝,簡直把她氣死了!時心紫體內的火山徹底爆發。「既然你對我已經無話可說,那麼我們之間也就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了,如你所願,我這就去嫁別人;不過我不會接受你的安排,我的丈夫我自己選,改明兒個我就去相親,相到哪一個,我就跟他結婚,我們永不再見!」

  這回他真的是完全愣住了,話題是怎麼轉的,怎會突然跑到「相親」來?

  「心紫——」他再傻也曉得這時若讓她跑掉了,就真的再也追不回來了。「對不起,我……」

  「不客氣!」她回頭,惡意地對他咧了咧嘴。若非愛死他那張俊美的臉蛋,她此刻已經一拳撞扁他的鼻子,看看是否能打醒他那顆鈍到極點的木頭腦袋?

  她的回話完全不符合邏輯,他的頭腦一時轉不過來,竟遺忘了要留下她的念頭,眼睜睜看著她火光四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再回過神來、又是一陣濛濛細雨籠罩住他,冬天的台北多雨,可是再多的雨水也不及他吞進腹裡的淚水多。

  「心紫——」他拔腿追在她身後而去。

  他還是不曉得要怎樣賠禮她才會原諒自己,此時郝韞然心中只有一個想法:絕不能讓她消失……

  ※  ※  ※

  郝韞禮和郝韞霆被摟下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嚇得掉下床鋪。

  「哪個不要命的小賊撒野撒到我家來了?」郝韞禮隨手抓過一根球律,被吵醒的怒火正等著發洩在某個倒媚鬼身上。

  「二哥,你要看清楚才打哦!」郝韞霆跟在他身後,耳朵接收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呻吟聲。

  「你搞錯了吧!應該是先打了再說,萬一小偷身上帶有致命武器,在我觀察他的瞬間他就可以砰砰,將我的身體打成蜂窩了。」他說著,手上的球棒高高舉起。

  「唔……」熟悉的聲調再如響起。

  這回郝韞霆總算聽清楚了。「等一下!」及時阻止球棒落下,他跑過去打開電燈。「二哥,你差點就犯下弒兄大罪了。」

  「大哥?!」客廳裡那條和酒櫃糾纏不清的人影居然是郝韞然。「你不是去找時心紫把話談清楚?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久前,他才和他的親親女友唐欣在餐廳裡遇見買醉的大哥,唐欣費了一番唇舌,總算叫大哥重新振作,怎麼不到幾小時,他又醉死酒鄉了?

  「二哥,既然你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可否為愚弟解釋一下?」郝韞霆一臉心疼地望著滿地橫流的酒汁,一九三六年、一九四零年的……他珍藏的美酒被大哥砸了大半;這理由要不夠充分,他真的會抓狂。

  「不清楚。」郝韞禮很簡單地給了他三個字。「想知道答案就先幫我把大哥扶起來。」

  郝韞然半個身子都泡在酒汁裡了,染得又紅又香的葡萄香氛,看得郝韞霆眉角直抽,他一手揪起郝韞然的衣領。「居然這樣糟蹋我的美酒,這很貴的你知不知道……咦!二哥,你偷打大哥是不是?」郝韞然的臉上赫然印了一個清晰紅腫的手掌印。

  「我打人一向是正大光明的打。」郝韞禮送他一顆白果子,走過去捉起郝韞然的臉左右瞧了瞧。「這八成是時心紫的傑作,下手還真狠,我早說過那女人配不上大哥,大哥就是不聽。」

  「不許說心紫的壞話!」那個被以為醉死的人竟然醒了。「心紫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大哥!我看你不是醉了、根本是傻了!」郝韞禮猛地鬆手,郝韞然又跌回酒汁裡。「會打男人的女人又叫『潑婦』,你討一個『潑婦』回家來伺候做什麼?又不是有被虐待狂啊?」

  「住口,不准您污辱心紫!」酒醉的郝韞然怒氣更重,掙扎著自酒汁中爬起,抓住郝韞禮的袖子。「是我不對、我做錯事,活該挨打,心紫不是潑婦……」

  「這回你是忘了認識週年紀念日?還是忘了給她準備三餐?」總之郝韞禮就是覺得大哥太傻,他這輩子照顧的人還不夠多嗎?好不容易弟弟們都長大了,他才清閒幾年,又自找苦吃地弄個什麼都不會的女人回家伺候,真是有病!

  郝韞然腳步不穩地又落回酒汁裡。「我……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他越說越沮喪,隨手又開了瓶酒往嘴巴裡灌。「我……心紫,我和王富偉約好……」他邊喝,邊結結巴巴地將今晚的事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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