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瓊,我送這位小姐過馬路,你們繼續在這裡避一下,等遊行隊伍通過後再出去。」少煒交代了聲,使領著金迷繼續往前走。
「明明是位老先生,金大哥怎麼說是小姐?」許瓊茹滿懷著不解。不過她這位金大哥真是個大好人,溫文儒雅、善良慈悲,待誰都客客氣氣的,又樂心助人,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善心人士了,她衷心地仰慕他。
「喂!」金迷用力甩開他的牽持,這男人霸道的關懷令她腹裡的胃酸直冒泡泡。「我問你,你為什麼叫我小姐?」
少煒盯著金迷的雙眸。他可迷糊了,明擺著一個漂亮的大女孩,不叫小姐,難道叫歐巴桑?
「因為你是小姐啊!」
「你那隻眼看我像小姐?」她停住腳步,雙手插腰。
「小心!」少煒忽然又將她拉進懷裡。金迷前一秒站立處,如今多了一攤蛋漬;標準的台灣遊行文化——扔雞蛋。
「好險。」她輕咋舌,拍著胸脯。若讓那顆雞蛋在她頭上開花,這費了幾個小時噴染出來的灰髮可有得整理了。
少煒急拉著她通過馬路後,才關心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都來到僱主家後門了,他還叫她小姐?!金迷心底的火苗兒不期然被點燃。
「我警告你,不准再叫我『小姐』!」他想砸了她這趟任務嗎?該死!可惡、王八蛋、臭雞蛋……
少煒天生對怒火的接收度少了半根筋,見她生氣盎然、不似有所損傷的樣子,他一臉溫和的微笑未曾減少分毫。
「我知道了,不能稱呼你『小姐』,那麼叫你『妹妹』吧;我想你應該比我年輕才對。妹妹,這是我們基金會的簡介,你現在如果不方便捐款也沒關係,這份資料請你帶回家看,當你有空的時候,不妨到老人院走走,我們的人生會因為幫助更多的人而豐富。」
這傢伙擺明了在污辱她,在她扮成一名七旬老翁的時候,他居然叫她妹妹!
「你到底想怎麼樣?」
「咦?」他不會生氣,但不代表他看不懂別人的拒絕之意,尤其她雙眼都冒出火花了。「對不起,妹妹,我打擾到你了嗎?」
「你一直都在打擾我。」她冰冷、凶狠地瞪他。
「真是抱歉,也許我是過頭了,只是我們這個社會確實需要更多人的幫助,冒犯小姐……」見到她的白眼,他急忙改口。「妹妹,這份資料還是請你帶回去看吧!不管你是出錢出力,我們都由衷感激你。」
金迷已經無力與他生氣了,這傢伙若不是天才,一眼看穿她的弱點;就是白癡,聽不懂別人的拒絕。
但不論如何,總之他贏了,為了盡快打發他走,好執行任務去,她破天荒、打出生以來第一次捐了錢。
「喏!」她好心疼、好心疼地抽出了一千塊,塞進他懷裡的募款箱裡。「我捐錢了,拜託你、求求你,趕快離開,別再纏著我,也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少煒向來就不是個多疑猜忌的男子,他熱情善良,篤信人性光明,因此對於她的不耐煩,只當是一般女性習慣性地厭惡搭訕,一點也不放在心裡,依然笑開了一臉燦爛。
「謝謝你,妹妹,我再說完一句話,馬上就走。待會兒你回程時,也要避開忠孝東路,我聽說這場遊行要持續到晚上八點,剛剛聽廣播,鎮暴警察已經出動了,你小心,千萬別攪進去,很危險的。」
「謝謝!」這時候還要對拐走她可愛小寶貝們的男人微笑,真是難為她僵硬的面皮了。
「不客氣。」少煒朝她揮揮手。四周雖依然充斥著一片紊亂,但他身上卻有股溫馨、祥和的氣氛,不停、不停往外發散著,滌淨周圍每一顆紛擾的心。
不知不覺中金迷也消了火氣,無力地長歎一聲。「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但他卻看穿了她的變妝,心底有種莫名的感覺,羞惱、著慌、空虛……說不上來,總之,她的視線離不開他離去的背影。
少煒突然又回過頭來,溫暖的微笑掛在臉上,金迷一拍額頭,忍不住無奈地喟笑。真是被他打敗了!怎麼有這麼愛笑的男人?
風江也很溫柔,但他的笑是斯文、隔著一些距離的,不像他,好似隨時在對人掏心。受不了,這傢伙讓人想扁都扁不下手,危險!但願永遠別再見到他,因為他只會給她帶來不好的影響。
一場假死的戲演到最後,變成無聊兼下流的暴動。
鍾老頭,就是請金迷演戲的老人,還以為多厲害咧,結果兒子和女兒不過互相扯了頭髮,爭著要公司經營權,老傢伙就氣不過地從幕後跳出來,又吼又叫,大罵子孫不肖。結局是他們的戲被拆穿了,老子與兒子對罵不休,拳頭與踢腿齊飛,老子一口氣喘不過來,心臟病發送醫院了。
那只肥豬律師在把戲曝光的同時,成為子孫輩眼中的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想溜,但是金迷怎麼可能在尾款尚未入袋前放他走人?
還有鍾老頭的兒女們,竟想告她詐騙金錢?開什麼玩笑!這群吃白米長大的渾蛋,八成一輩子沒見過惡人,連「神風萬能社」裡鼎鼎有名的「替身」上官金迷的錢都敢賴?當下她也顧不得什麼委託人了,把那些龜孫子們一個個扁得陪他們老子住院去。
當然,該收的款,她是一毛錢也不會漏,還多加了一倍呢!
借鍾家的浴室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卸去一身偽裝,再出門,陽光在頭頂上閃閃發亮地照著。
中午啦,難怪她肚子有點兒餓,找個地方吃飯去吧。
金迷沿著忠孝東路直走,正想拐進巷子,好死不死,前路又被擋住了。她最近一定犯黑煞!
金迷望著眼前手捧愛人募款箱、笑容可掏的女孩。金迷認得這女孩,是昨日A了金迷一千塊那男人的同夥,叫什麼……小瓊的。
有沒有搞錯,她昨天才捐了一千,今天又要她捐?
不想理這女孩,金迷準備繞過她,繼續找餐館吃飯去。
「小姐,」許瓊茹拉住金迷。「我是A基金會的義工……」
「我知道,你們正在為獨居老人募款,昨天我已經捐過錢了,可以麻煩你放開我嗎?」金迷的口氣不算和悅。
許瓊茹不高興地攢起眉。枉費這女孩生得一張清麗可人的臉孔,卻這麼沒良心、又愛說謊。他們昨天的確在這條馬路上募過款,但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遊行打壞了,沒人順利募到錢,只有金少煒的箱子裡,有張一位七甸老翁捐的一千塊,是昨天唯一的進帳。這女孩吹牛不打草稿!
「小姐,我們募款是隨人心意,並不強求,所以你不需這樣說謊開脫的。」
金迷用力地握了握拳頭。所以她不喜歡這些自喻愛心滿溢的人就是這樣,掛著一個義工頭銜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咄咄逼人嗎?
懶得理她,金迷略微用力地甩開了許瓊茹的手。
這更讓許瓊茹發火了。「小姐,終有一天你也會老,你現在不幫助人,將來也不會有人幫助你的。」
許瓊茹這是在詛咒她,還是威脅她?金迷微怒地瞇起了眼,一股不同於平常女性的凌厲氣勢迸發於外。
許瓊茹被嚇退了一步,怎麼這女孩好大的壓迫感?
「發生什麼事了?」一位捧著同式募款箱的女童軍走了過來。
有人作伴,許瓊茹消退的勇氣不覺又脹大了起來。
「這位小姐不願意捐錢,騙我說她昨天已經捐了,其實我又沒有非要她捐不可,只是我覺得說謊開脫實在不大好,便勸了她兩句,誰知她就瞪我了!」
女童軍臉上立刻擺起鄙夷的神色。「算了啦,許姐,這年頭人心涼薄,像這種人我們也沒必要跟她說太多。萬物循環自有報,她愛說謊,又沒愛心,將來肯定沒好報!」
金迷甩頭,好笑地嗤鼻。她們說她會有報應!什麼報應?下拔舌地獄嗎?那麼無端毀人名譽、亂嚼舌根又該判什麼罪?
經過這麼一騷動,又有幾位女童軍、義工們圍了過來,議論紛紛,不外乎是金迷惡劣的態度及冷血的心腸。
好笑、好笑啊!金迷眼皮子不撩一下。怕人言可畏的話,她就不會幹這行了;在萬能社裡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只當他們是透明的她走得抬頭挺胸、正大光明。
「小姐。」一個清越的聲音給這冰冷的言鋒照出一道暖和的陽光,金少煒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好巧,又碰上你了。」他依然是那副對人掏心掏肺的溫暖笑容。
金迷睨了他一眼。又是這個奇怪的男人,他們可真是孽緣不淺。不過……他的笑容還挺好看。因為許瓊茹的無禮而暗惱在心的金迷,不覺放鬆了緊抿的唇角。
「啊!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歡人家叫你『小姐』。」少煒緊張地捂起嘴,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妹妹,我正煩惱著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