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聳肩淡笑。「我只是盡自己的本分而已,哪兒稱得上善良?」
「你太謙虛了啦!」斜睨他一眼,金迷真覺得他是世上第一的「爛好人」,可她就是迷上他這副傻勁兒。難道上帝為懲罰她過去二十六年來的任性與自私,特地降下這位好心的金大少來矯正她歪曲的性格?嗯,有可能喔!
少煒充滿愛憐的目光定定地望著她。「其實真正善良的人應該是你才對!」世上有幾個女人願意穿著美美的衣服、馬靴陪他下河床撿垃圾,弄得滿手髒污?
光只會將「仁義道德」掛在嘴上宣揚的人,充其量只能稱做偽君子;真正的好人是努力去實行的,就好像她,尖銳的表象下裝著一顆柔軟體貼的心。
兩朵紅雲在她臉上一閃而逝,他近在咫尺的臉龐和溫暖濕潤的氣息,令她有些無措。「原來……你也會說甜言蜜語,聽起來……好窩心……」不敢再看他熾熱的眼,她遠遠地跑開,撿垃圾去。
「不是甜言蜜語,」少煒注視著她窈窕的背影,呢喃自語。「你在我心底,算是最美好的女人。」從她毫不掩飾真性情、直率地在他面前表現出真實的一面起,他的眼睛就再也無法自她身上移開了。
河床上有許多塑料袋,金迷撿了一個大的充當垃圾袋,將一些小罐子、紙盤、紙碗、汽水瓶……全裝在裡面,綁成一袋。
專心忙和了兩個多小時,河床兩岸已大致恢復自然風貌,她這才想起許久沒聽到少煒的聲音了。
因為他的誇讚來得太突然,她一時間腦子烘亂成一團;其實那句話也不算太浪漫,可由向來正直到近乎憨厚的他說出口,硬是深深撥動了她心底潛藏的情弦。
胸口像破了一個洞,一股熱流汨汨湧出,烘熱了她的臉;心跳和呼吸越來越快,幾乎要震麻她的身體;這就是心愛的感覺嗎?好像吸了麻醉藥一樣快樂,但高潮感卻更持久、甜美。
「少煒。」她呼喊著尋找他。「少煒,你在哪兒?」怪了,他不在河床邊耶。
「少煒、少煒……」她離開河床,擴大範圍搜尋他。
「金迷,」少煒在離河床一百公尺處的公路上叫她。「我在這裡。」
金迷提著一隻垃圾袋,快步跑過去。「你怎麼……咦?」靠近他身旁才發現他背上背了一個老太太。「你去哪兒給人家偷了一個婆婆來?」
她在說什麼?少煒詫異地瞪大眼。
「不是啦!我沒有偷這位老太太……不對,我說錯了,老太太不是偷來的,她……」瞧他語無倫次的,金迷忍不住掩嘴竊笑。「你別緊張,我誆你的,你身後倒了一輛腳踏車,是老太太的吧?她摔倒了,被你看見,你背起她,想叫我開車送她上醫院是不?」
少煒點頭,眼露崇拜的光芒。事情好像就在她眼前發生似的,被她說得分毫不差;而事實是,這件事她根本無從得知。
「只是簡單的推理,不必太崇拜我。」並非金迷壞心,故意取笑他,而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誤了約會,令她心裡有些不平衡。
少煒不敢再說話了,對於這場意外頻生的約會,他有深深的愧疚。
金迷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稍微發洩一下後,她就伸手招呼他。「快走吧,老人家最怕摔,不曉得她跌得怎麼樣了?我們還是盡快送她上醫院比較保險。」讓他留在路旁等,她飛快跑回去開車。
「送我去『王外科』。」一個蒼老低啞的聲音突然在少煒背上響起。「婆婆,你醒啦?」少煒大喜過望地問道。剛看她倒在路邊的時候,他的心臟真是差點停掉。
「不然你以為是誰在跟你說話?」老太太翻翻白眼。現在的年輕人真笨!
「我馬上送你上醫院。」少煒也不生氣,等著金迷開車過來,他小心翼翼地將老太太背進車裡。
「我的腳踏車呢?」老太太又叫。
「我去幫你拿。」少煒再度下車,扛起老太太丟在路邊的腳踏車,放進後車箱,再回車裡坐好。
「年輕人真是……要叫一樣、才會做一樣。」老太太不滿地喊道。
聽到她這麼宏亮有力的聲音,金迷回頭一望。「喝!狀況不錯嘛,大概死不了!」
「我的腳痛死了!」老太太尖著嗓門反駁。
「咦?」引擎快速運轉聲中,金迷訝然的呼聲依然突出。「我還以為你是嘴巴痛咧!」
一串低沉的悶笑聲磨出少煒喉頭,老太太個性難纏,金迷的伶牙俐齒卻也不遑多讓,聽這兩個人的針鋒相對,真是會讓人笑破肚皮。
王外科——
起初金迷還以為不過是間小小診所,想不到躲在這寧靜的半山腰上的卻是家設備頗為完善、專供一些名人、政客秘密養病的綜合醫院。
不知是偶然,還是孽緣?那個請她去當替身、結果卻被兒女們氣得心臟病發入院修養的鍾老頭也住在這裡。
剛剛鍾家那三個因為不滿金迷介入分家產事宜,而僱請「紅刃」對付她的敗家子女,還與她擦身而過,卻居然沒認出她。也難怪啦!她在鍾家人面前一直戴著偽裝,除了那位色律師,其它鍾家人應該認不出她的真面目才對。
甚幸、甚幸,否則少煒不曉得又要怎麼念了?什麼太危險、不該捉弄人家、把多拿的錢退回去……嘖!他的腦袋還真不是普通古板,不過也真奇怪她怎麼受得了?還下意識地顧慮他的感受……
「我八成有被虐待狂!」金迷忍不住嘲笑自己。遠遠地,看見一大群人橫衝直撞跑過來,她頂了頂少煒的腰。「你可以把老太太放下來了。」
打下車後,少煒就一直將老太太覆在背上,大半原因也是因為老太太死也不下來,要送她到急診室還大吵大鬧,非找院長來不可。
少煒和金迷沒辦法,只得帶著她進門求見院長,本以為會被警衛攆出去的,想不到結果是遭遇這麼大陣仗的包圍。
看來少煒的好心是要道「報」了,不曉得這一下能不能教會他少管些閒事?
一個中年禿頭的胖男人一跑過來,立刻二話不說地揪住少偉的衣領。「你把我岳母怎麼了?」
嘖!她就知道。這種事報紙、新聞不是常報導:好心送車禍傷者進醫院,還被誤認為是肇事者,被狠敲一筆。只有少煒那呆子,沒常識也不懂得看電視,爛好人一個,她倒要看看他如何擺平眼前的麻煩。
「你是這位老太太的女婿嗎?你好,老太太騎車在路上跌倒了,請你們盡快為她做個檢查。」少煒不慌不忙地解釋道。一臉溫和的笑容,清澈純淨,渾然不察男子的怒氣。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少煒週身有種寧靜的氛圍,很容易化解週遭人的戾氣。
「不是你撞的?」雖然仍抱持懷疑的態度,但他的口氣明顯和氣多了。
「你白癡啊?都告訴你是『跌倒』的,不是『撞倒』,笨蛋!」老太太大眼一瞪。「少在這裡丟人現眼了,你老婆呢?」「媽,我在這裡。」一個穿著白衣、身材嬌小,卻一臉精明能幹的女醫生推開眾人走了過來。她就是這家醫院的院長,王晨佳。「你沒事吧?」
「你不幫我檢查,我怎麼知道有沒有事?」老太太刻意刁難道。
王晨佳像是沒聽到她說話,竟自將視線轉向少煒,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身高超過一九O吧?」
又是個沒頭沒腦的問題,與金迷一模一樣。少煒不禁備感親切地點了點頭。
「抱歉,我母親給你添麻煩了。」王晨佳突然道歉。
「哪裡?」少煒急搖手。「舉手之勞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王晨佳搖頭。「先父的身材與你相似,在六O年代,算是稀奇得令人羨慕了。我母親非常驕傲能夠嫁給這麼挺拔的丈夫,可惜幾個子女都沒遺傳到父親的身高。她大概覺得很遺憾吧?因此只要見著身高超過一九O的年輕男子,都會想辦法去親近一番。」
「意思就是:你被人家吃豆腐啦!」金迷忍住笑意地拍拍少煒的肩。
少煒麥牙色的肌膚上閃過一絲紅暈。「婆婆,你……」
「誰教這些傢伙不爭氣!」老太太一點兒也不覺得不好意思,睥睨的眼光溜過一群身高與她等齊的後輩們。「我不要你們了。」
「媽……」成串無奈的歎息戛然響起。
老太太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向前一步拉起少煒的手。「你做我兒子好不好?」
「媽——」這會兒歎息換成輕責了。
少煒淡然一笑,不點頭、也不搖頭。
那豁達的態度看得老太太心臟噗噗直跳。「做兒子你覺得委屈是不是?」
少煒搖頭。他很明白,這種時候隨便一句話都會引起喧然大波,保持沉默是最佳的應變方法。
好個聰明又體貼的年輕人!老太太更欣賞他了。
「那我做你老婆好了,娶我不錯喔!附贈這家醫院做嫁妝。」可是老太太仍不放棄誘拐他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