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快走!」楚飄風一面驅馬前行,一面回頭擊落偷襲的飛劍。
不料緊跟在長劍後的,又是兩隻奪命飛鈸。
「閃電」跑得很快,但飛鈸的速度也不慢,而且它們的迥旋巧勁很難擊落。
楚飄風身上的傷,沒有一處是致命的,但再輕微的皮肉傷,失血一多,依然會要人命;加上大雨不停打在身上,山區的雨夜,儘是凍入骨子裡的寒冷。
他嘴唇發白,揮劍的手已漸漸遲鈍起來。
「前面有個山洞,『閃電』我們進到裡面去。」雲吹雪想著,飛鈸的旋轉需要空間,只要進入狹窄又密閉的地方,它們就無用武之地了。
「閃電」飛快往前衝,山洞就在眼前。
楚飄風使出最後一絲氣力執出手中的劍,將一隻飛鈸釘死在地上。
他們奔進了山洞,然而,最後一隻飛鈸卻也追到洞口。雲吹雪的想法是正確的,沒有廣大的空間,它無法迥旋,但它龐大的力道卻全打在洞口頂的土石上。
轟!早被暴雨欺凌得鬆軟的土石哪還經得起如此劇烈的碰撞?砰然大響,整座山洞崩了下來。
洞口,被掩埋住了。
黑衣人站在峽谷的那一邊,定定地瞧了好一會兒。「對不起!」他捂著被雲吹雪的手槍打傷的右臂低下頭,兩行熱淚從他眼眶湧出。「我不能違抗娘的命令,也不能再讓娘受苦了……你娘害了我娘一生,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他低聲呢喃著無人可解的話語。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山洞塌下來的時候,雲吹雪還以為他們死定了。但「閃電」飛快的腳步卻始終未停,土石紛紛在他們身後落下,轟隆轟隆的死亡樂章追著他們跑。
不知道過了多久,驀地眼前一亮,初升的朝陽就照在他們頭上,暖暖的、充滿生機。
眼前是一處狹窄的山谷,四面都是高聳的崖壁。一疋白煉似的小瀑布掛在壁旁,在青蔥翠綠的草地上,匯流成一窪清澈的碧潭。除了他們進來的山洞外,附近崖壁上還有三個黑黝黝的洞口,不曉得通到哪裡?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終於得救了。
「風……」她抱著發顫的身子,輕搖身後的男人。
砰!毫無預警的,楚飄風突然整個人翻倒落地。
「風!」雲吹雪急跳下馬背,扶起暈倒的男人。
楚飄風臉色蒼白,濕透了的身體觸手冰涼。
「風,你振作點!」她憂心忡忡地檢查他身上的傷口,那被利刃劃開的肌膚,因雨水的徹夜沖刷,而翻起恐怖的皺折。
雲吹雪第一次嘗到手足無措的驚慌,她一直很有自信的,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有能力克服;但……人如何與天爭?倘若要對抗的敵人是死神呢?
「風,你起來,求求你,醒一醒……」她好怕,打心眼裡發顫兒,萬一他從此一睡不醒……哦!不——
雲吹雪奮力將他拖靠在崖壁邊。突然,砰!洞口附近發出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響。但她已無暇顧及其它,如今最重要的是急救楚飄風那一身的傷。
她不會辨識草藥,只能汲來清水,洗乾淨他的傷口,撕開內衣包紮起來。
他因失血過多、又著涼而失溫,得給他取暖。
她在谷底搜尋了一遍,找來幾根薪柴。但他們兩人身上的火折子都濕了。
她想起古人的鑽木取火,可是……抹著一頭一臉的汗,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別說是火,連絲煙都沒給她冒出一點兒。
「唔!」楚飄風在睡夢中呻吟,緊縮著四肢,好像很冷似的。「小雪……」就算在昏迷中,他也不曾忘記她分毫。
「風。」雲吹雪回抱著他,聽見他在她懷裡舒服的吁氣聲。
是因為這熟悉的氣味叫他安心?或者她的體溫正好溫暖了他冰冷的身子?也許兩者都有!
她當機立斷地脫下兩人濕透的衣裳,既然升不了火,就讓他們相依相偎、互相取暖吧!
抱著楚飄風光裸精壯的身軀,她的體溫又自然升高了幾度。
長年練功將他的身體鍛煉得十分結實,頎長挺拔的軀幹沒有一絲贅肉,呈現出古銅、健康的色澤。
熟睡中的他,那兩瓣愛笑的性感薄唇依然揚著開朗的弧度,帥氣的臉龐上有著難得的孩子氣。
她的心律又加快了幾拍,這英俊的男人天生帶著一股魅惑人心的邪氣,不知不覺地又將他抱緊了些。
感覺他紊亂的呼吸開始恢復了平穩,冰涼的身子漸漸溫暖了。
雲吹雪放心地吁了口長氣,疲倦這才襲上她酸澀的眼皮,她輕輕打了個呵欠,在他寬廣的額頭印上濃情一吻,緩緩閉上眼,終於可以安心去赴周公的約會了。一隊曾是雄壯威武、人現人怕的錦衣衛,如今卻落得個傷兵纍纍的慘況;身為都統,梁景的心情是既悲愴又複雜的。
在「無塵莊」的後山,梁景堵到了剛解決掉楚飄風和雲吹雪的黑衣人。
「為什麼對自己人下手?」
這個人就是梁景的首領!
曾經,他們懷抱著相同的理想,由梁景混入魏闊門下、黑衣人廣召武林同道,他們要合作打倒魏閹,共謀百姓的清明生活。
劫生辰綱就是為了籌措軍餉;而將罪名嫁禍給「無塵莊」,則是因為傳聞此莊乃由宮裡的閹官們暗中成立,他們把偷自皇城的財寶全藏在莊子裡,預備退休後,再搬來享福。
反閹義士們於是決定佔領此莊,盡奪裡頭的財寶,將「無塵莊」改為反閹聯盟的總部。
但事情發展到現在,梁景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別說第一次包圍「無塵莊」時,見那莊子裡的人,個個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是宦官們私下蒙養來保護財寶的守衛?
而楚飄風,那個曾經他恨極、以為是魏閹走狗的男人,居然在性命交關的時候,還以一己之力,救了他一隊部屬,而這樣的男人會如此輕賤自己的人格與尊嚴地為閹官做事?
前塵舊事,如今細細想起,盡成謎霧,他不願再沉迷於自己的英雄夢中,犧牲相信他的弟兄們了。
「如果沒有楚飄風,我們都死了,全都死了!你知不知道?」梁景神情激憤。
「你說『無塵莊』裡藏了無數金銀財寶,但我親耳聽到莊民們稱呼楚飄風為大莊主,楚飄風……我老是覺得這名號好耳熟,直到剛才他救我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楚飄風不就是江湖人稱『玉劍俠士』,當今天下第一莊『玉劍山莊』的大公子!他的俠名武林裡誰人不知?這樣的人會是魏閹的走狗?」「住口,誰也不准在我面前提起『玉劍俠士』這個稱號!」黑衣人發狂怒吼,手裡的長劍顫巍巍地指住梁景的眉心。
「哼!」梁景冷笑。「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堵住悠悠眾口?」
黑衣人深吸口氣,放下長劍。「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應該是趁大雨未歇,趕緊將生辰綱運出山裡,再找個妥善的地方藏起來。」
「不佔領『無塵莊』當作反閹聯盟的總部了?」
「事情已然鬧大,這座莊子不能再用了。」而且連成王爺都驚動了,他可不是個普通角色,一不小心,恐怕整個反閹組織都會毀在他手上。
「或者因為楚飄風已經死了,這座莊子也同時失去了它利用的價值?」
「梁景!」黑衣人驀然沉下嗓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天下蒼生、犧牲少數的道理你應該懂!倘若你只為了剛才一點小事就耿耿於懷,如何闖出一番大事業、救黎民百姓於水火?」
「所以殺死幾個同僚兄弟並不算什麼?」梁景顫著聲音。
「為成大業,那也是逼不得已的。」黑衣人冷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歷朝歷代,哪一個英雄俠士不是這樣闖天下?」
梁景漠然低下頭……在未經過死亡恐懼之前,他的確也同意這樣的想法。
為解救更多受苦受難的百姓,就算一把火將「無塵莊」百餘口人家化為灰燼也在所不惜。
但這樣真的對嗎?究竟他們之中,誰有權可以剝奪其它人的生命?剛剛,他如果就這樣死了……
「梁景,為了大業,你該去處理生辰綱的事了。」黑衣人提醒道。
「大雨造成山崩,把後山幾條便道、山洞全沖毀了,必須花些時間來清理環境,才能找出埋藏生辰綱的正確位置。」「你是說,你們搞不清楚把銀子埋在哪裡了?」黑衣人語氣不善。
「當日做的暗號全被暴雨給毀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就快叫人來挖,多找些人!」
「大雨未歇,現在動手太危險,而且人一多,就容易引起外界的注意,我們的身份若曝光,大夥兒就都活不成了。」
「梁景,你可知,魏閹多活一日,無辜百姓們得再承受多少痛苦?黃河兩岸瘟疫橫行的地區,每天都有人死,我們若不犧牲少數,如何解救貧苦大眾?」
「意思就是,就算我的弟兄們死盡、死絕,也得盡快挖出生辰綱?」梁景冷哼。「我知道了。」他甩袖離去,卻在這一刻,迷惘的心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