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狐疑地望著他,這小於轉性了,他不是向來有仇必報的嗎?這回居然脾氣這麼好,任她謾罵,既不回嘴、也不生氣。難不成他連腦袋都受傷了?
疑惑的手掌探向他的額頭,被曉月一把抓住,他長吁一口氣,無奈苦笑。「我的頭沒事,我只是太累了,發脾氣要花很多精神的,我現在沒力氣做那種費力氣的事。」
「什麼嘛?」小仙嘴唇一噘,轉過頭去,不理他。
討厭,害她白擔心一場。
曉月也不說話,只是好笑地望著她的背影,這樣直接、毫不掩飾的情緒反應叫他想起一個人——莫愁兒,那個他未來的大嫂。
好久不見大哥、大嫂了,不知道他們如今可好?老媽知道他失蹤了一定很擔心,他還有機會回到二十世紀嗎?
想著想著,不由深深地歎一口長氣,沉氣的無力感,壓得他心頭好難過。
聽到背後哀傷的歎息,小仙好奇地回頭瞥了他一眼,見到他蒼白的臉上,抹著一層憂慮,心臟猛地一揪,刺疼得她鼻頭發酸。
可惡!她為什麼要有一副軟軟的好心腸?就是見不得任何人間疾苦,明知這個人是個討厭的無賴,她頂好速速與他撇清關係,省得麻煩越陷越深,可是……老天爺!她的心偏偏放不下他。
「又怎麼了?要死不活的?」
「我的髮釵呢?」曉月摸著披散下來的頭髮找珠釵,他曾經拿它刺傷岳盈春,印象中似乎未把它丟掉才是。
「幹麼?又想去騙人?」可惡的傢伙,賊性不改,早知道就不救他了,扔到垃圾堆裡去餵狗算了。
聽她的口氣,曉月即猜到髮釵八成是被她拿走了,她到現在還死死記恨著他男扮女裝的事,看來不解釋清楚,依小妮子暴躁、正義感十足的性子,難保不會在他的藥湯、飯菜裡下點毒藥,以為民除害。
「我那支髮釵裡藏著寶貝,萬萬丟不得。」
「什麼寶貝?藏寶圖嗎?」一講到錢,小仙兩隻美美的火目立刻怒氣盡消。如果能給她找到八、九十萬兩,她就有能力幫「再來鎮」那些人遷村了,再不用幾百個人守著一塊種不出啥兒東西的貧地,相對垂淚了。
「小仙——」他知道她最近很缺錢,但張口閉口都談銀兩,未免太傷感情。「裡面藏了我母親和大哥的相片,只是我一個人的寶貝,和金銀珠寶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拿髮釵的手頓了一下,好奇問道:「你也有父母兄弟啊?」
這是什麼白癡問題?曉月感到啼笑皆非。「因為我姓慕容、不姓孫,所以我有父母兄弟。」
她把髮釵遞給他,楞了一下。「為什麼姓孫的就沒有父母兄弟?」
「孫猴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怎會有父母兄弟?」
他還一本正經地回答她。
小仙呆了半晌。「孫猴子是誰?」
這會兒換曉月怔住了,他忘了吳承恩是明朝人,宋朝人自然沒聽過西遊記的故事,失誤。
「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現在我先介紹我母親和大哥給你認識。」
他招手讓她坐在床緣,扳下髮釵上的大珍珠交到她手中。「你看看,能不能找出藏在這顆珍珠裡的機關?」
「咦?你的釵子上還有機關啊,真好玩。」少年心性,哪有不愛玩的?小仙的性格又比常人直爽得多,碰到新奇的事,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什麼怨啊、恨的,早忘了。
她拿著珍珠上下玩了約一刻鐘,終於看出珠上一條隱約幾不可辨的接合線,隨即開心地笑道:「找到了。」雙手用力,珍珠應聲裂成兩半,一條小巧、可愛的黃金鏈子掉了出來。
「你不是說裡面是伯母和大哥的相片,怎麼變成金鏈了?那個……」她說了一半,突然頓住了。「什麼是相片?」她沒聽過這個名詞,是圖畫吧?
「過來,我弄給你看,你就知道了。」這是惟一能夠證明他來自未來的證據,他一直妥善藏著,不敢讓人發現,深怕會招來不幸,而小仙將是第一個與他分享性命他關秘密的人。
手指按下鏈墜旁的機簧,墜上的蓋子應聲而開,一幀小形的全家福照片,伴隨一陣悠揚的樂聲出現在小仙眼前。
這就是相片?小仙似乎看見妖怪的眼神,驚愕地注視著那上面繪的三個人,其中一個她認識——正是曉月。
她看著他,再望望相片,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可以肯定,中原絕對沒有人可以畫出此等圖像,一模一樣,簡直像是把人縮小,放進一般。
還有這音樂又是從何而來?不是絲竹管弦彈奏出來的,她沒聽過這種聲音,為什麼?這些離奇的事……
驚懼的眼神流連在他臉上——沒有懶散豪放的笑容、沒有風趣機智的風采、更缺乏瀟灑不羈的氣質,他的臉色變得好沉重,沉得把她的心臟也一起拖進海底了。
「小仙,你害怕嗎?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蒼白的臉色顯得更灰暗了。
「我……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慌張得手足無措,他並沒有騙她,但事實更令人難以接受。
「這件事要從我那來自未來的大嫂說起……」他把誤入時空隧道的原因,重新跟她解釋了一遍,這一次說得更仔細,毫無保留,包括適應的困難和心情的轉折一同說與她明白。
小仙聽得拍手讚歎,世事真是無奇不有,曉月竟是未來人,說出去誰相信?哦!老天,她心臟跳得好快,實在是太興奮了。
「曉月,如果你大嫂來接你回去,你可不可以也帶我一起走?」未來那!她好奇到極點了。
「什麼?」這下子換他呆住了。知道她特別,練武之人通常膽子也會大一點,不至於會被太過離奇的事嚇昏過去。但膽大包天到要求同行,這未免也太離譜了。「小仙,你是不是搞錯了?沒有人能夠正確掌握在時空隧道裡的方向,除了我那個天才大嫂之外,你可能會在時光洪流裡迷路,永遠也回不來那!」
「我知道,你說過了嘛!可是你大嫂來接你,我們兩個人跟著她一起走,不就不會迷路了。」
「並不是任何人都能適應不同時空的生活,這一點你有沒有考慮到?」
「你這麼差的身體都行,有什麼理由我不行?」
「我的身體差?」他朝天翻個白眼。「我的身體不知道有多好?是因為無法完全適應這裡的生活才變差的。」
「啥兒?「她驀地驚懼尖叫,兩隻憂心大眼緊鎖住他蒼白的面容。「那你……會不會……突然……」
「暫時死不了。」啐她一口,他好氣又好笑,什麼話麼?存心咒他不成。
「哦!那還好。」她點點頭,放心了。「你餓不餓?我去端點粥給你吃?」
「快餓死了。」他擠眉弄眼,故意逗她。「記得粥要熬得越透爛越好,我沒力氣咬太硬的東西。」
「你去死啦!」混帳傢伙,就會耍嘴皮子。
小仙罵歸罵,卻沒發現打他醒來之後,她那一臉春意就再也關不住了,掛著欣喜的笑容步出房門,連屋外的朝陽看起來都特別可愛。
在小仙的妥善照顧下,曉月每天吃飽睡、睡飽吃,休養了十來天,身體總算痊癒,整個人甚至比未受傷前還胖了一圈。
當然嘍!日夜倚在窗旁的長榻上,迎著春風、欣賞滿園百花齊放,三餐吃得是珍饒佳餚,出入又有美女隨侍,連衣鞋都有人代穿,哪能不胖?
這種逍遙法,害他都快當自己是唐門姑爺了,說不定再過些個日子,他連二十世紀的母親和大哥都忘光了。
唉!這可不行,人生下來就是要勞動的,這不勞、不動,天天吃喝拉撒睡,與畜牲何異?得找個機會跟小仙談一下,省得她老當他是垂死病人,不准下床啦、不准出門、不准吹風……這不准、那不准的,規矩比貓毛還多。
砰!秀閣的門突然被端了開來。
小仙像一團燃燒中的焰火由庭院一路刮進房裡。
「該死的混帳王八蛋、下流胚子,姑奶奶不整死他,我就不姓唐。」死命慣在桌上的餐盤,裡面的碗、盤上下跳動了好半晌,才停歇,可見主人使的勁有多大。
「那麼改姓『慕容』可好?」曉月端起被碰掉一小角的瓷碗,瀟灑自在地吃他的飯,半點都不受小仙火氣的干擾。
「慕容?」她呆了一下,恍然大悟。「死曉月,敢佔我便宜,誰要嫁給你?」話是這麼說啦!粉頰上那抹嬌紅卻騙不了人。
「我有說要娶妻嗎?小仙你誤會了。」他肚裡笑得抽腸,表面上卻裝得一本正經。「我是準備出賣姓氏,怎麼樣?反正你不滿意『唐』這個姓,乾脆買『慕容』去用好了,看在我們是好朋友、你又救過我一命的份上,我算你便宜一點,一百兩銀子。」
她又羞又怒,兩頰氣得鼓鼓的,這個死人,等他百年之後,全身都爛光了,那張嘴八成還在呱呱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