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一種直覺吧!當警察多年,白志熙總是能主動嗅出罪案的味道。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搜尋那使他體內血液騷動的來源。
就在他的視線鎖定目標物的瞬間,一道雷霆閃光猛地擊中他的心窩,他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
這樣的女人是他從沒見過的——美艷不可方物,舉手投足間儘是媲美火焰溫度的熾熱,好似夏日正午時分的烈陽,那樣狂恣放肆地飄射著特屬她的魅力,點燃每一寸她走過的大地,鎖住周圍每一道目光,教所有人讚歎又驚艷。
如果他沒有二·一的好視力、看不清她所做的每一個動作;也不是人稱「犯罪剋星」的刑事大隊長白志熙,他會以為虧待他多年的愛神終於送來他的補償了。
「他奶奶的!」他低咒一聲,為夢想幻滅感到失望與生氣。「去叫經理過來。」他推了推身旁兩名部下,半截鐵塔似的身子越過冷凍櫃,敦厚的臉龐上罩著一層寒霜。
「小姐,『不告而取謂之賊』,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白志熙生平最是嫉惡如仇。
杜家安轉身撞著一堵肉牆。啊!好高大的男人,她一百六十二公分已經不算矮了,居然只到這男人的肩膀,他大概有一百八十五以上吧。她抬頭迎上一張刀削斧刻似的深峻面孔,那樣冷硬的線條稱不上英俊,但別有一股忠厚、正義的氣質,很是吸引人。
「小姐,你這種舉動是小偷的行為,你知道嗎?」白志熙深蹙著濃眉,這樣漂亮的女人什麼不好做,居然做賊,這讓他更火了。
杜家安愣了一下,瞇起雙眼,不確定這低沉渾厚的聲音是衝著她來的。
「先生,你在跟我說話嗎?」回問的同時,她不忘再抽兩枝鋼筆放進上衣口袋裡。
「你真是不知悔改!」白志熙猛然捉住她的手。「走,跟我上警察局去。」
「你想幹什麼?」家安下意識甩手送他一巴掌,橫肘、踢腿,一連串漂亮的防禦動作,將志熙逼退了三步。
真是看錯人了,這外表忠厚、正義的男人竟是名無賴。家安雙手插腰怒道:「妄想跟本小姐搭訕的人我是見多了,就屬你這傢伙最沒品味,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敢在這家店裡對我動手動腳,小心我教你直著進來,橫著出去。」
第一次被女人甩耳光,還是一個小偷!志熙當場呆了三秒,隨即氣炸了心肺。
「就算你是總統千金,被我當場逮著你偷東西,我也要抓你上警局。」他取出手銬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進逼上來。
「誰偷東西了?你有病啊!」家安被他一輪猛攻,搶打得心火大起,隨手抓起附近的雞蛋、罐頭、飲料,兜頭砸向志熙。
志熙躲得了一樣,躲不了第二樣,一盒洗選蛋在他胸前開了花,砸得他一身黏糊糊的蛋白、蛋黃,狼狽萬分。
「你敢拒捕!」他掏出手槍。「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否則我再多告你一條襲警罪。」
「搶劫啊——」家安突然拉開喉嚨,放聲大叫。
「老闆!」被兩名便衣請過來的超市經理,一見這遍地狼藉,臉都綠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叫她老闆?」志熙錯愕得下巴差點落地。「這家超市是你開的?」
「是啊!她是這家超市的老闆,杜家安小姐。」經理頷首。
「我是小偷,嗯?」家安冷笑地瞪著他。
「老大,我們好像抓錯人了。」阿仁,一個很尋常的便衣刑警。他搔著頭,楞在一旁。
「老大?」家安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敢情你不是想搭汕,而是來勒索、收保護費的。」
「胡說,我是警察!」志熙七竅生煙地白了部下一眼,掏出警員證證實自己的身份。
「白隊長,這大概是一場誤會吧!」經理拚命搓著手,笑呵呵地打圓場。
志熙不自在地抽動著嘴皮子,他那號稱「世界第一流」的罪案偵查直覺居然會出這種差錯?他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再也不用爬出來了。
「是我誤會杜小姐了。」
「哼!」家安撇過頭去,枉費她對他的第一印象還不錯,骨子裡竟只是一隻不辨是非、盲衝亂撞的大笨牛,懶得理他。
「老大,人家不肯原諒你耶!」世界上最不會看人臉色的就是阿仁了。
志熙狠狠地瞪他一眼,阿仁還想說話,另一個便衣阿智趕緊摀住他的嘴,朝家安哈腰賠不是。
「對不起,杜小姐,我們不是故意的。這樣好了,今天這裡所有的損失我們會負全責,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
「經理,你聽到了,記得把帳單寄給這位——」她斜睨了志熙一眼。「白大隊長!」
「這……」經理看了看這交惡的雙方,這件事恐怕沒那麼容易善了。「是!老闆。」
「謝謝你,杜小姐。」阿智不愧名字中有個「智」字,為人處事都夠滑溜。
「不客氣。」家安朝阿智露出一抹惑人的媚笑,轉向志熙時卻換上一張惡意嘲諷的臉。「我說白先生,也許你這隊長職務該換人做做看了,頂著這麼大的位子,卻如此糊塗,這會造成多少冤案啊!唉,想不到台灣警界的素質居然低落到這種地步,真是可歎哪!」
她甩頭走了,留下志熙頭頂冒煙,黑著一張臉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老大,她罵你耶!」阿仁的遲鈍非比尋常。
「告訴過你多少遍了,別叫我『老大』,老大都送綠島了,叫隊長。」志熙咬牙切齒,心中像有十把火在燒。「我警告你們,以後誰敢再叫我一聲『老大』,我就把他給斃了。」
「唔!老……」白志熙一記寒冽的目光讓阿智立即識相地改口。「隊長,你覺不覺得剛才那位杜小姐很面熟?」
「不覺得!」那麼潑辣又美麗的女子,見過後還能忘得掉嗎?「經理,把帳單寄到警局。」志熙只想盡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老……隊長——」阿仁喘吁吁地追上他。「杜家安、杜家安……我想起來了,她是號稱南台灣第一大幫派『虹幫』龍頭杜老大的女兒,道上人稱『河東獅』。沒錯,就是她,那張美艷無雙的臉蛋我在警局的檔案室裡見過,絕不會錯的。」
「我怎麼不知道有這檔事兒?」志熙疑惑地停下腳步,回頭盯著阿仁看。
「河東獅組飛車黨混大姊頭,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隊長你是近三年才調回台灣的,當然沒聽過她的名號。」阿智代為回答道。
「原來如此!」志熙沉吟片刻,他不相信他的直覺會出錯,也許他的直覺已進步成預感了。將有一件大案子會發生在杜家安身上,所以他才會被吸引,果真是這樣子……嘿!他體內騷動的血液又開始興奮了。「杜家安為什麼會解散飛車黨?」
「道上傳說有兩個原因:一是她黨內的人聞下大禍,撞死人了,被警察追得不得不解散。但另一派說法卻是河東獅終於被一個男人擄獲了,結了婚,才退出幫派。至於哪一個原因才是正確的,沒有人知道。」
「是嗎?」不知道為什麼,志熙極端排斥第二個原因。「我想第一個才是正確的。」他堅持認定著。
「老大,你看上她啦?」阿仁一臉賊笑兮兮的模樣。
志熙用看蟑螂的目光瞄了他一眼。「叫隊長!」他加快腳步準備回新搬的公寓裡。一種直覺吧?和杜家安的緣分沒這麼容易結束,或者將發生在她身上的案子會是他入警界以來接辦過最重大的刑案,否則如何解釋心底這股血脈賁張、興趣盎然的激動?
走進電梯,家安一肚子的怒火還沒熄滅。
「難怪人家說四肢發達的人,頭腦就簡單。」無端端在自己店裡被當成小偷,想到她就嘔,居然有這麼笨的刑事隊長,虧他還長得一副人模人樣的,卻是滿腦袋漿糊,才甩了他一巴掌真是太便宜他了,應該多踹他兩腳的,敢拿手拷要銬她,真是混蛋。
電梯停在六樓,「噹」一聲,門打開了。家安背著一袋日常用品,邊走邊低頭翻著上衣的口袋找鑰匙。
「奇怪,鑰匙呢?」都怪姓白的那個笨蛋,把她氣壞了。她每次一發火就會忘東忘西、丟三落四的,雖知這種衝動的壞脾氣不好,無奈她就是控制不住。
「啊!大哥、文哥。」還沒找到鑰匙,卻在自家門口撞見一幕教人尷尬的景象。「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別在大門口親熱,要親熱進屋裡去,你們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家安紅著臉直跳腳。
「只是接個吻而已,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嗎?」杜家平——家安的大哥,摟著他的同性愛人唐文,一臉毫不在乎地拔著額前的劉海。
「如果讓老爸知道我和文哥只是假結婚,為的是掩飾你們在一起的事實,你看他不剝了我們的皮。」素有南台灣第一大幫派之稱的「虹幫」,其龍頭老大可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