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多用力思念他,他出現的機率和你的思念強度卻未必會成正比。
茵茵還是一樣認真地做好她的工作,霞飛後來忍不住問她。
「他吃了蒪菜炒蛋,他感動了沒?」霞飛天生就不是太敏感的人,假使她細心一點,就會注意到茵茵眼中一閃即逝的哀傷。
茵茵微笑著避開話題。「霞飛,我們晚上去朵拉吃飯?」一個人吃飯她會想念他。
「好啊!」霞飛以為她沒聽見她的話,又問:「他吃了怎說啊?是不是感動死了?」霞飛眼睛發亮。
「霞飛……」茵茵低頭瞧著企劃案,很漫不經心的一句:「他沒吃,我沒做給他吃。」她愛面子,她不肯承認失敗,就算在心底她認輸了。
霞飛沈默,現在她注意到了,注意到茵茵眼眶略略浮腫,她忽然不知所措,尷尬地搔搔頭髮。「嗯……其實喔……我覺得蒪菜炒蛋難吃死了!」她胡亂說話。
茵茵失笑,她知道霞飛不知如何安慰她。她抬頭對霞飛眨眨眼。「沒錯,真是難吃死了。」
愛上一個迷人的魔鬼,比愛上純潔簡單的天使,更蕩氣迴腸,刻骨銘心。
蔚茵茵二十四小時打開答錄機,不論去哪,就連洗澡也帶著手機,她希望她愛的那只魔鬼,終於想念她,然後立刻找到她。然而,耿之界真狠心,忽然像是從人間蒸發,沒有一點訊息。
夜裡茵茵輾轉反覆,她的床彷彿還留有他的氣味,她的身體想念他時還會潮濕,她的眼淚還沒有哭盡,他怎麼有辦法就這樣與她撇清了關係。他怎有辦法做到狠心?她又為什麼這樣沒用?
想念他親吻她時,有力的手指插入她頭髮的感覺。想念他用力抱她時,穿透她深處的蠻勁,想念被他佔有的悸動,想得瘋狂……
那晚她哀傷離去,他們沒有好好說再見。真諷刺,離開的是她,想被找到的也是她。或者她根本沒走開,處在尷尬地方,彷彿等候他來招領。
終於熬不住思念,在一個星期後,一個下雨的夜,茵茵鼓起勇氣撥電話給他,電話響很久,沒有人接。茵茵打他手機,訊息被轉至語音信箱。她留了言,過了幾天,他沒有回覆。透過一個十方的朋友,茵茵輾轉得知,耿之界研發軟體成功,上司讓他放大假,他不知去哪兒旅行了。
就這樣瀟灑遠行?完全不會想念她?而她在幹麼?他連出國都吝於跟她說聲再見,她對他根本不算什麼!
瘋狂地愛他、瘋狂地討好他?再瘋狂地想念他,而此刻,得知他如此無情不告而別,她瘋狂地恨起他的狠心,並怨憤自己的不爭氣。
那晚,茵茵拿了耿之界給的鑰匙,打算歸還。
因為太想念他,她開門進去他家,一切沒有什麼改變,唯有她的心如斯痛苦。茵茵張望那一缸神仙魚,發現他架了一個自動餵食器。他遠行,還記得要餵魚,卻不記得跟她說再見!?
茵茵覺得自己連魚都不如,她彎身扶住平台感覺快窒息。
天,怎麼辦!好痛苦,好痛苦,她痛恨自己對他不能死心。她知道她還是會常常想打電話給他,忍不住地找尋他,對他抱著不切實際的期盼,無法抑止地認為他會愛她。
這樣太可悲,她情不自禁,她多麼憎恨自己的情不自禁!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茵茵不是笨蛋,人家明明不稀罕你,這樣拖拉地愛著他實在太可笑、太軟弱,茵茵蹲到地上,感覺空虛,她環抱住自己。
心底有個聲音一直提醒她——不能再這樣了,茵茵,你還不肯醒嗎?
她在墮落,她在墜落,她已經失足,自溺在渴望他愛她的愚蠢的夢境,她討厭這樣的自己。茵茵忽然撥電話給一個人,她一定要阻止自己繼續沈溺下去。
電話接通,那是跟耿之界有得拚的冷漠嗓音。
「喂?」背景有貓咪的叫聲。
「陳穎……來一下……」
「幹麼?」一個鐘頭後,陳穎來到耿之界住處。她抱著愛貓,臉色不耐煩。「幹麼叫我來?他咧?」
屋裡沒有耿之界身影,茵茵將貓抱起打量。
陳穎問:「幹麼忽然想看我的貓咪?」
蔚茵茵將貓抱至魚缸上頭,貓咪興奮地張出爪子,陳穎詫異驚呼。「你幹麼!?」她拉住茵茵臂彎。
「請你的貓咪吃大餐。」茵茵捧著貓咪讓貓好好觀望獵物。
貓咪發出興奮的呼叫,陳穎忽然暗了眸色。「你失戀了。」愛上耿之界,她不意外茵茵慘跌。
「我憎恨我一直想繼續,我憎恨我不能死心。」
貓在茵茵手中掙扎,急著想撲殺獵物。
要是一般人大概會駭得阻止茵茵,但是陳穎表現的好冷靜。
「魚是他最心愛的東西吧?」
茵茵快要抓不住貓咪了。「嗯。」
「你這樣做,他會恨死你。」
神仙魚不知危險,美麗地悠遊著。「嗯。」茵茵的聲音虛弱。
「很好。」陳穎彷彿明白茵茵的想法,她說。「我的貓咪餓了,讓它吃吧。」
「好。」茵茵雙手顫抖,同時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碎出眼眶。
只要她鬆手,讓貓吃掉他最深愛的魚,那麼……她從此再沒臉見他,他會討厭她。
很好,她不會再懷抱希望,她想她終於可以教自己死心。只要她鬆手,只要她鬆手!
然而,她的手卻一直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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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塵囂,大陸陝西,密林盡處一間古剎。
清晨,僧人敲鐘。幽靜長廊前,耿之界靜坐於台階上,凝視著氤氳霧氣的山林,以往他每逢假期,總愛來這世外之地度假。他喜歡在這裡住上好幾日,喜愛這裡清靜的氛圍,彷彿可以忘記工作上的疲累,忘記俗事的紛擾。但是這一次,他住了十幾天,心還是不平靜,他總是會想起茵茵。
他在山林裡散步時,會想起他們並肩在花市買櫻花樹,她發亮的眼睛,抱住樹苗的模樣。
晚上在寺內用餐時,師父和弟子們都非常安靜,他卻想起夜晚茵茵躺在他胸前說話的聲音。他想念她,可是他不敢愛她。
他好像總是讓她傷心落淚,這一次她特地為他學了蒪菜炒蛋,他卻那麼可惡地糟蹋她一番心意,她一定好難過吧?
「孩子。」廟裡的住持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
耿之界抬頭。「師父。」他合手行禮。
老師父一身黃袈裟,笑瞇瞇坐下來。「你每天一早在這兒想什麼?」他問。
耿之界望著山林瀰漫的晨霧。「有些事想不透。」
每年耿之界都來,法師認得他,這一回他看起來特別憂鬱。「告訴師父。」
「我想……」耿之界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說。「我好像愛上一個女人。」他停頓了一會兒,不知該不該往下說。
「把你的煩惱告訴師父。」師父的嗓音溫暖親切鼓勵他繼續。
興許因為師父是出家人,耿之界便把住事和盤托出,說與師父聽,包括他最深處的惶恐,他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想接受她,我知道她對我很好,但是……」耿之界英俊的臉容忽然閃過一抹脆弱。「萬一哪天她消失,我怕我會受不了,只是我這樣做,好像傷害了她,讓她很傷心。」
老師父靜靜聽完,便緘默著與他欣賞迷離如夢的晨霧。過了好一會兒,師父終於吭聲:「你餓了沒?」到了用早膳的時間了。
耿之界微笑。「是有一點,我們進去吧。」
「不,我們不要吃,讓它餓著好了。」師父說,耿之界不解。老師父拍拍他肩膀,瞇起眼睛對他笑。「吃了還是會餓,還吃幹麼?早晚都餓。」老師父望著耿之界困惑的眼睛。「你早晚都要死,不如現在就甭活了。」
耿之界似懂非懂,但隱約理解了什麼。老師父又說:「你我他結果沒有不同,最後終成一堆白骨。既然結局都一樣,你怕什麼?你怕什麼啊,孩子?與其在這裡舉棋不定猶豫不決,倒不如好好擁抱生命。」
老師父的話慢慢地迴盪在耿之界心中,他心長久以來的迷霧慢慢散去,露出一線曙光。
師父是要他放手盡情去愛吧!?他想念蔚茵茵,他喜歡茵茵熱情擁抱生命的模樣,想念她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的性子。他好想她……
耿之界靜靜和師父坐了一上午,慢慢釐清了自己的魔障。便迫不及待收拾行李返回台灣,他想通了,既然忘不了她,就真實地面對她的情感。他想通了,他不要再逃避她。
耿之界回國。時間與距離並沒有抹滅茵茵的容顏,他思念茵茵,在這十四天裡,他想了很多。或者在冷靜過後,或者在她消失後,或者隔著千山萬水,愛才會益發清晰明顯壯大。
思念蔚茵茵,回程機上,耿之界想著,晚上他要約茵茵出來,要帶她回家,要跟她做愛,然後抱著她,讓她明白,此後他不再封閉自己,他其實在乎她,他只是怕去愛。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她一直這樣愛他,他卻一直冷漠與逃避;他想說那夜她哀傷的眼眸,令他多麼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