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爬回床上,她靜待吼聲消失。
外頭,辦公室的大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一堆人來來去去,各有不同的理由;唯有楚戊的吼聲始終驚人。
朱萸看著手錶上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她以為他要吼到地老天荒時,吼聲突地停了。
休息室的門板上傳來兩記輕敲聲。是楚戊,他工作告一段落,正想進來看看她醒了沒有?
朱萸沒回答,七手八腳鑽回被窩中躺好。
卡嚓一聲悶響,半晌沒得到回應的楚戊終於自行打開休息室的大門。
朱萸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楚戊放輕腳步走到床邊。還沒醒嗎?睡得可真久,不過也難怪,昨晚他們吃完飯回到休息室已過十二點,她會累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並不打算吵醒她,自顧自的轉身走了出去。
朱萸立刻跳下床鋪,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只見他走出辦公室後,直接步入走廊轉角的男性洗手間裡。
她終於想到怎麼整這隻大沙豬、教會他尊重女人的道理了。
隨手取來牆角的拖把,她將之卡死在洗手間的門把上,而後快步溜回休息室內。
雖然很想目睹他出糗的模樣兒,可她深明不在場證明對於一個犯罪者的重要性,因此寧可犧牲一點兒小小的樂趣,也不願將自己暴露於危險中。
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她還留在楚戊身邊一天,終能見著他栽跟斗的模樣兒。
另一邊,楚戊小解完畢正想走出洗手間。「咦?」門居然推不開,是卡住了嗎?
他加了兩成力道使勁地推它,不成,門板動也不動。
他使出十成力道撞它,怪了!卡得還真不是普通的緊。
楚戊隱隱皺起眉頭,怎麼會這樣?剛才進來的時候門還好好的啊!不可能無緣無故卡死吧?
況且「黑暗帝國」總部大樓用的建材概屬一時之選,絕無突然壞掉之理,難不成是有人在整他?
「嗤!」略一搖頭,他削薄的唇角微彎,明明是想苦笑的,可一配上那張冷酷的峻臉,再多的無奈也變譏諷。
「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我這張臉才不會再無端招惹是非。」他低歎,同時大腳抬起,砰地一聲劇響,厚達五公分的實心木門硬生生給踹飛出去、直撞上走廊對面的牆壁,粉身碎骨成了飛揚的木屑。
巨大的動盪震撼了整層樓。
司辰寰第一個跑來看好戲。「哇!廁所的門得罪你啦?」
楚戊半聲不吭,只專注地看著地上那枝斷成兩截的拖把;若沒猜錯,剛才卡死洗手間大門的「兇手」正是它。
第二個湊熱鬧者——風浩天,順著楚戊的目光看見了地上拖把的殘屍,腦海中閃過一點靈光。
「又讓人給整了?」他搖頭。「早提醒你別一天到晚擺一張死人臉嚇人了,難怪總是招人誤會,你自己算一算,這個月被整幾次了?」世人總是看臉、不看心。其實「黑暗帝國」四名主事者中,就屬楚戊最善良,只不過臉蛋長得冷硬了一點兒罷了,竟就成了所有怨恨帝國人士們洩憤的箭靶。
楚戊皺眉,他從來也沒想過要擺臉色嚇人啊!生來一張冷峻的面皮又不是他的錯,豈能因此把他定罪?
「我說楚戊,二十一世紀已不流行高壓統治了;你真該學著笑一笑,這樣別人就不會再畏懼、誤會你了。」連司辰宇都受到驚擾出面規勸他。
「笑容」真能解決一切?楚戊雖不大相信,但皇帝都這麼說了,也就不妨試試。
輕咳一聲,他伸手抹了抹臉,勉強彎起兩片僵硬的嘴皮子。「這樣嗎?」
「惡!」霎時,作嘔聲此起彼落。
司辰寰面色慘白地趴在牆壁上。「天哪!鬼都笑得比你好看。」
「什麼?」風浩天進一步落井下石。「我直以為自己大白日裡活見鬼了呢!」
司辰宇撫額長歎一聲。「楚戊,笑容是用來展現親切的,不是……呃,嚇人。」雖然很殘酷,但楚戊的笑容確實足以嚇死活人、嚇活死人。
楚戊深吸口氣,試著改變唇角彎起的弧度。「這樣呢?」
司辰寰轉身吐到無力。
「算了,我來幫你吧!」風浩天看不下去了,雙手拉住楚戊兩邊臉頰,試圖幫他牽扯出一個最完美的角度,以彰顯他美好的內心;不過……
「惡……」司辰寰擺擺手。「你們慢慢玩,我先走一步。」醜東西看太多有礙身心健康,他要尋芳探美去了。
司辰宇比較有耐性,直等了五分鐘。「浩天,你不會也在整楚戊吧?」怎麼把他越弄越可怕了?
「我放棄了,皇帝。」風浩天高舉雙手投降。「將軍大人絕對是天底下最正字標記的壞蛋臉;除非奇跡發生,否則他這輩子是嚇定人了。」
楚戊摸著自己的臉,其實他的五官分開來看,每一部分都很性格,只不過組合在一起就變質了。
從來沒人說他長得醜,可大夥兒就是對他心存戒慎。他們說他冷酷、狠戾、陰鷙……只有天知道,他的本性壓根兒與那些形容詞沾不上邊。
「別這樣,楚戊,我們共事這麼久了,我很清楚你是個怎麼樣的人。你工作能力一把罩、待朋友有情有義、又會做家事、每天傍晚還會去餵住家附近的流浪動物,雖然……嗯,外表是有點兒可怕……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你那麼高,足足有一九○公分,五官又冷硬堅實,一雙眼比刀子還利,會嚇到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你也只有這麼一點點缺點啦!基本上你的優點還是比缺點多的。」司辰宇這番話應該是安慰吧?
但不知為何,聽進楚戊耳裡硬是覺得百味雜陳;他這張臉啊——
唉!還真的是只能「唉」了。
朱萸待在休息室裡,靜靜等著楚戊歸來。
她想看他懺悔的臉,受到洗手間的教訓,他應該會反省一下自己的態度吧?
為人處事該當溫文有禮,就像她的姊夫李成允,一舉手一投足莫不充滿紳士風度;不似楚戊,動不動就粗魯咒罵,簡直是個未開化的野蠻人。
叩叩叩,門敲三響。
「請進。」她說。
楚戊開門走了進來。「你醒啦?」他的聲音淡淡的,毫無抑揚頓挫,就連表情也是一逕的冷酷。
這傢伙當真是一點都不懂得反省耶!朱萸不禁在心裡暗罵一聲。「王八蛋!」
「已經十點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去吃飯?」無視於她的忽視,他自顧自問道。
朱萸斜睨他一眼。「你要請我吃嗎?」昨晚敲了他萬把塊,難道他不心疼,今天還有勇氣請她吃飯?
他點頭。
「那好,不過你得等我梳洗一下。」她跳下床鋪,走向休息室附屬的洗手間,在經過他身邊時,故作不經意地問:「剛才突然『砰』地好大一聲,是發生什麼事了?」
「那是我踢破走廊轉角那間洗手間大門的聲音。」他陳述事實。
她聽得眉頭一皺,這傢伙的個性真討厭,一點正常人的情緒也沒有,冷冷冰冰的、教人摸不清他心裡真正的想法。
「這裡就有洗手間啦!你幹麼跑到外頭去上、還踢破門板?」
「我怕在這裡上洗手間會吵到你的睡眠。」他說著,一臉淡然。「會踢破門板是因為不曉得哪個人趁我進洗手間之際將大門卡死,我想出來、又出不來,只好踢破它。」
想不到他還會顧慮到她的睡眠,不算冷酷到不可救藥嘛!但他為何對於挨整一事無動於衷?是沒發覺,還是不在乎?
「你有得罪人嗎?否則人家幹麼這樣整你?」她試探性地問。
孰料楚戊卻非常乾脆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你……」她感到心底稍熄的怒火又竄燃了起來。「你就不會用心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人厭的事,才會招來一番惡整?」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他很有自信自己做的任何決定都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因此他實在不懂別人為何會誤解?
「想不出來。」
她的耐性宣告崩潰。「你若沒做錯事,人家怎會無緣無故整你?」
「這……也許對方整錯人了。」
豬都比他聰明!朱萸真懷疑用楚戊這種人掌管四分之一個帝國,「黑暗帝國」怎能維持到現在還未瓦解?
「我請問你,當時洗手間裡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
「那不就得了!既然沒有其他人在,又哪會整錯人?」
「但我確實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人的事。」他向來為人處事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
「你確定?」朱萸冷笑。「做壞事的人通常不會覺得自己做了壞事。」
「你的意思是我在無意中得罪了人?」
「沒錯。」
他不說話了,低頭想了好久。
「如何,發現自己錯在哪裡了?」但願他不是那種死不認錯的人,否則她還會準備一桌更美妙的整人佳餚等著侍候他。
他抬眼,直勾勾地望了她半晌,最後十分乾脆地一搖頭。「我還是不知道,不過……你為何如此關心我被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