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在她心底糾纏轟燒成一股沖天烈焰,燒盡她的理智。
朱萸紅著雙眼在楚戊屋內布下一道道整死人不償命的惡劣陷阱,想像他因惡貫滿盈而遭到報應,她唇邊勾起一抹嗜血的笑。「這是你咎由白取,怨不得人。」
佈置完畢,她回客房收拾行囊。
在接近他一個禮拜後,朱萸就有所覺悟憑一己之力是無法從他身上探得任何有關姊姊命案線索的。
之所以仍留在楚戊身邊,除了不甘自己的努力就此化為泡影外,更因為她的私心在作祟,她的心為他而悸動,她不想離開他。
可如今,連這份心動都變得愚蠢,她還留下來做什麼?不如歸去!
背著小小的包袱,她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楚戊的家。
從今而後,她大概不會再見到他了,姊姊的死在三年後重新探查的結果,並未發現任何疑點,她也該死心了。
不過在離開他的生命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做。
跑出屋外,坐電梯到一樓,朱萸隨手招來一輛停靠在路邊的計程車——她要去探望許秘書。
記得以前在和許秘書聊天時,許秘書曾告訴自己她家的住址;此時她想去向許秘書道歉。
她毫不考慮地為許秘書出頭,氣是出了、行為也沒錯,但她忘了許秘書終究是楚戊的下屬,日後楚戊若因此找許秘書麻煩……唉!她的衝動又害了一個人。
非得求到許秘書的原諒不可;她雖莽撞,卻有知過必改的好習慣,不似楚戊一生不懂得「反省」二字如何書寫。
楚戊!想到他又不禁火上心頭,她真是發了失心瘋才會覺得那男人好,其實他根本是個從頭爛到腳的混帳傢伙。
「以後就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否則每見你一次,我就整你一次……」路程在她喃喃不絕的咒罵聲中度過,正當她詛咒到最高潮時,許秘書的家到了。
付過計程車費,朱萸怯生生地站在紅色的雕花大門前,想按電鈴、卻又有點不安,許秘書會不會很氣她、不想跟她說話?
那她會很難過的!
自幼無父無母,朱萸最渴望的就是親情的撫慰和家庭的溫暖;許秘書給她一種媽媽的感覺,她很喜歡她。
「敢做敢當才是好兒女。」反正最差的情況已然發生,也不可能更慘了。她深吸口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將手伸向電鈴。
喀啦一聲!作夢也想不到雕花大門卻在此刻開啟。
朱萸大吃一驚,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另一邊,許秘書正送著一名身穿白衣的醫生走出大門,一見朱萸,她比她還要驚訝。「小萸……」
從沒想過那一句溫柔的呼喚會對她造成如此大的影響,朱萸當下紅了臉。「許秘書。」她語音哽咽。
「對不起,麻煩你了,再見。」許秘書先向醫生道別,再將朱萸拉進屋內。
朱萸立在玄關處,幽暗的眸怯怯地望著她。「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許秘書微笑。「醫生已看完我的病,正準備離去;不過……你怎麼來了?」
「我……」朱萸扭著十指。「我來跟你說聲對不起。」
「為什麼要向我說對不起?」
「因為……」朱萸結結巴巴的。「我在辦公室裡叫罵,雖然……是楚戊先做錯,可後來想一想,我那種行為恐怕會害你日後在公司裡難做人,所以……」
「你誤會了,小萸。」許秘書搖頭一歎。「你知道剛才那位醫生是誰找來的嗎?」
朱萸眨了眨眼。「不是你打電話請來的嗎?」
「我哪有這麼大的面子,你知道的,現在的醫生多不喜歡出診。」
朱萸頷首。「這倒也是;那麼醫生……」
「是楚先生請來的。」
「楚戊?」怎麼可能?朱萸無法相信。
「你冷靜地聽我說完。」許秘書潤了潤發疼的喉嚨後,繼續說道。「今天在辦公室的衝突其實是我引起的,你也知道,我最近一直不大舒服。」
朱萸點頭。「你太累了,又有點兒著涼。」
「是啊!不過我一直不在意這種小感冒,反正又沒發燒,一點點小咳嗽、打噴嚏我壓根兒沒放在心上,也沒去看醫生;結果今天就糗了,會開到一半,我突然昏過去了,雖然只有幾分鐘,但楚先生嚇壞了。他命令我立刻回家休息,但我不想因為一點小病就耽誤公事,因此拒絕了他的好意,想不到卻將他給惹火了。是我的錯,我忘了楚先生一向討厭不愛惜自己的人。」
是這樣嗎?但……「可是楚戊吼得好大聲,而你……你哭了。」就是看到許秘書的眼淚,朱萸才會整個人氣到瘋掉。
「那不是哭,我是……唉!」想到自己幹下的糗事,許秘書不覺紅了臉。「我跟楚先生抗辯,不知不覺說太多話,引起了一連串長咳;你若有感冒的經驗,就會知道生病的人在短時間內持續咳嗽或打噴嚏,便會眼睛發紅、流眼淚,好像在哭似的,但那其實不是哭。」
居然有這種事!朱萸不自覺手足無措。「那……他吼得像要把天花板震飛掉是……」
「他太擔心我了,才會氣急敗壞地勸我要愛護身體。」想起那個老是表錯情的遲鈍男子,許秘書抿唇失笑道:「你也知道,他這麼大塊頭,嗓門又大,一跟人對峙,明明就是好意,也像在欺負人,加上天生一張『壞蛋臉』,想不招人誤會都難。但跟他相處久的人都瞭解,楚先生其實很熱心,待人又溫和;在現在這個社會裡,像他那種大好人已經快要絕種了。」
一想到自己正是促使這種「稀有動物」絕種的罪魁禍首之一,朱萸猛地跳起來。「完蛋了!」笨楚戊不知上了她幾個惡當了,若只是喝了加料咖啡瀉肚子還好,萬一他回到家,誤將洗廁劑當成漱口水用……天哪!「楚戊,你可得振作一點兒啊!我立刻就來救你。」來不及跟許秘書道別,朱萸像一陣風似地捲出她的家門,救人去也。
許秘書望著她衝動的背影,又是一陣無奈。「真是個莽撞的女孩。」不過她卻是少數幾個膽敢跟楚戊直接槓上的女孩。
楚戊不壞,大夥兒都很清楚,許秘書也知道她的上司是個大好人,但每每一接觸到楚戊那張魄力十足的峻臉,眾人仍不免心慌,尤其再聽到他雷鳴似的音量,所有人都要嚇得手腳發軟了。
許秘書跟著楚戊做事也有十餘年了,還是第一次碰見完全不受楚戊冷酷氣質所嚇、敢於接近他的人,那便是——朱萸。因此她很喜歡她,私心裡希望這位小女孩會是上司飽受誤解的人生中難得出現的救贖之光。
是的,就因為朱萸是楚戊這輩子碰見唯一一個敢直視他凌厲眼光的女孩,因此他特別珍惜與她相處的時光。
困在辦公室的洗手間裡已有三個小時,不小心吃了瀉藥以致腹瀉是一回事,但另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個專門以整他為樂的小女人居然摸光了洗手間的衛生紙,教他面臨了兩難的尷尬場面。
但光這樣就想困住楚戊也是件不可能的事;致使他「心甘情願」困死洗手間的主因是——他不想出去。
他不是笨蛋,早對朱萸的來歷心生疑惑,之所以不追究是因為捨不得拆穿她,不願如此輕易放她離開他的生命。
因此他無視她的惡作劇,反正她不會心狠到害死他。
至少比起她伴在他身邊的快樂,她製造的那些小麻煩是毫無份量的。
他很喜歡有她在的生活,她不怕他,打從在停車場門口碰見她開始,他就知道她亳不畏懼他冷酷的氣勢。
這對楚戊而言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朱萸總是直勾勾地瞪著他,眸光裡閃著探索、厭惡,與仇恨。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不討她歡心,可當她那股毫不掩飾的情緒直衝他而來時,他的心卻為她而悸動了。
那個活潑嬌小的女孩擁有非常人的勇氣,每每望著她透明也似的瞳孔,他都會覺得自己迷失了。
不論是她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的模樣兒、或者是她一點兒也不客氣地挑剔他家的惡劣性子、氣鼓鼓地惡整他的手段……他都喜歡。
說他有被虐狂也好,可老天!在他無緣無故被畏懼、遭隔離、受誤會的漫長生命中;光她不怕他、敢於對抗他這點,就夠他高唱「哈利路亞」了好嗎?
可是她討厭他,這麼久了,在他毫不保留地對她敞開心防、施予信任、照顧她的日常起居之後,她依舊厭惡他如鬼。
這就真的教人忍不住洩氣了。
「唉!」無奈的長喟擠出齒縫,他真不知該如何討好女人,畢竟,在過去與女子有限的相處經驗中,他經常是以目睹女人驚叫的奔逃背影作為了結。見到他冷酷峻臉的女人十個有九個會被嚇跑,唯一不跑的那個是瞎子。
而朱萸完全不在這些「正常」的女人之列,所以……「告訴我,朱萸,我該怎麼對待你,才能讓你明白我的心。」他很喜歡她,不過她還太小;如今,他只想守著她、保護她,留存她的歡笑來妝點他貧乏的生命,這樣算貪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