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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董妮

  拉高礙事的棉被,她蹲到床邊解下尿袋,卻笨手笨腳地扯動了尿管。

  司辰宇眨眨眼,被某種異樣的感覺拉回驚飛上九重天外的神魂。

  「你在幹什麼?」他咬牙,眼裡一小簇火花蠢蠢欲動。

  「你有感覺?」這可慘了!早上才離開的那位特別護士只教過她如何為昏迷的病患插尿管,至於一隻清醒、又火氣十足的大暴龍,她可就無能為力了。

  「我還沒死。」有感覺純屬當然。

  「我知道,你只是昏迷了三天。」她用力一點頭,手上的尿袋掉到地上,理所當然又扯動了尿管。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火花有肆虐的趨勢。

  「我若說我是在看護你,你相信嗎?」

  他嘴角暗暗抽搐。「個人認為你的行為比較像謀殺。」

  「呵呵呵……」她傻笑。「眼下咱們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兩名落難者,少了哪一個都很傷腦筋,我又怎會蠢到對你做出如此惡劣的事情?」

  「把那玩意兒拔掉。」司辰宇閉上眼,用力吞下一句怒吼;衝動只會壞事,而他,身為「黑暗帝國」的「皇帝」,向來擅長控制情緒。

  「什麼東西?」

  「尿管!

  「為什麼?」特別護士早上離去前才插好的,沒必要這麼快換新吧?

  「因為我想自己上洗手間。」該死,她存心挑戰他的怒火嗎?

  「不要啦!」岳筱晶拚命擺手。「你的腳傷很嚴重,起不來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咬牙,怒火被她煽揚得有些失控。

  「萬一試失敗了還不是要我幫你插尿管。」她苦著一張臉。

  「那個……是你幫我插的?」火,終於燎燒起來了。

  看他整張臉都氣紅了.她再遲鈍也知道不能承認這項罪名,何況尿管真的不是她插的啊!她只是一名小小的「旁觀者」,儘管看得非常地仔細,卻絕對只動過眼而沒動過手。

  「沒有,你想……我又不是護士.怎麼可能會導尿?」

  言之有理!司辰宇也就不再跟她斤斤計較了,努力收回殘存不多的冷靜。

  「你說我昏迷了三天,這期間有多少人來過這裡?」

  「兩個。一個送貨員,送來一些日常用品就馬上走了,還有一名特別護士,負責幫你打針、換藥,直待到今天早上才離開。」

  敵人很聰明,露面的次數越少,被他捉住弱點的機會也就相對減低。看來在痊癒前,他是待定這間小牢籠了。

  「也罷!」吐出一口長氣,改變不了的事實想太多無用。「你過來。」他對著岳筱晶招招手。

  「什麼事?」

  「扶我去洗手間。」

  她下巴狠狠一落,將地板砸出一個洞。

  「你在開玩笑!』他們的體形相差了一倍有餘那!她要怎麼扶他進洗手間?鐵定被壓扁的啦!

  ☆   ☆   ☆

  「你很聰明。」從洗手間裡劫後餘生,重回病床後,司辰宇作出如是結論。

  岳筱晶小心翼翼眨著他。方纔她扶著他摔了三次、扭了兩次,最後還一腦門撞上水箱、險些栽進馬桶裡,將他好不容易才挽回來的半條命,又折騰掉了三分之二;這樣他還誇她聰明,是不是傷到腦子啦?

  「你曉得去當一名圖書館管理員、而非護理人員,總算還有一點兒腦子。」他沒好氣地揉著額上的腫包。「否則你早因謀殺病人被判死刑了。」

  就說嘛!他再怎麼寬宏大量也不可能誇讚一名險些要了他小命的兇手。

  「對不起。」岳筱晶合掌對他又拜又求。「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你太重了,我撐不住啊!」

  「嗯!」他漫應一聲,新傷加舊傷已經痛得他什麼理智、冷靜都忘了。

  「那……這樣好不好?你昏迷這段時間都沒洗澡,一定很不好受,我去弄盆熱水來幫你擦身?」她努力想要討好他。畢竟一間房裡只關了兩個人,如果還互不理睬,那會很難過的。

  他考慮了一下,是很想洗掉這一身的黏膩,卻又不願莫名其妙死在她手下。「還是算了。」寧可再忍兩天,等力氣恢復些許後再自行清洗。

  岳筱晶忍不住跳腳。「你別這麼不信任我嘛!我承認自己是有些遲鈍,但也沒蠢到連擦身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啊!」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他淡諷。「攙扶病人如廁是一件天大的事,我不該將如此重任交託到你身上,招惹來這一身傷全是我自作孽。」

  她腦袋慢慢地往下垂,逐漸靠近胸膛。「你不要這麼說嘛!我知道剛才的事是我不對,我道歉,你就不能原諒我這一次嗎?」

  很難,尤其一想到她至死不改的散漫,他簡直要氣炸了。

  良久沒得到一聲諒解,她的肩膀輕輕地抽搐了兩下。「這房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如果你不理我,我……我會哭的……」話語的尾端直顫個不停。

  他端正的五官一整為冷肅。「動不動就用眼淚來解決問題的女人是最叫人厭惡的。」

  「我沒有哭啊!」她趕緊抬起頭,白晰柔嫩的粉頰上是不見半絲淚痕,但她的眼眶卻紅了。

  真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就當是誤上賊船吧,司辰宇無奈一歎。「麻煩你了。」

  「什麼?」

  他深吸口氣,話中有著認命。「擦身。」

  「你願意原諒我了?」

  「去吧、去吧!」他長歎一聲,看著她豁然開朗的身影迅速往洗手間奔去。一個散漫迷糊到不可救藥的女人,他得熬到幾時才能脫離她的魔爪?唉——

  不敢想像她能有多大的本事看護他到痊癒,別拖著他一起掉進地獄觀光就該偷笑啦!還是趕緊呼叫帝國內的人員前來救駕方是萬全之策。

  解下腕上的手錶。「黑暗帝國」內最精密的通訊器就在裡頭。只要輸入密碼,不消半日,保證他們安安穩穩回到台北,然後……

  「岳筱晶——」一聲怒吼打破了他完美無缺的計劃。

  「來了!」洗手間裡竄出一條嬌小的身影,手上端著一盆熱水跑得又快又急。

  司辰宇見狀,俊臉霎時轉為慘白。「你小心一點兒……哇!」

  來不及了!她裙上的真絲緞帶突然鬆脫絆了她一下,水盆立刻脫離她的掌握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準確無誤地罩上他的腦袋——

  整盆熱水毫無遺漏地淋了他一身濕,那將近六十度的水溫像是一柄利刃,殘忍地刺穿他腿部被碎鏡片撕割得深入骨頭的傷口,疼得他當場昏過去三秒鐘。

  「對……對不起……」她手忙腳亂拾起罩住他腦袋的水盆。「你還好嗎?」

  可能好嗎?狠狠射出一記白眼,他已經虛弱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趕緊高舉雙手作投降狀。「對不起,千錯方錯都是我的錯,我保證不會再犯了。」

  司辰宇無力地癱軟在床上,張揚著濃烈火氣的喘息急促而淺薄,只怕他已沒那個命去見證她的改過自新了。

  岳筱晶匆忙撕開一包藥餵進他嘴裡。「你撐著點兒,我立刻幫你換藥,你可千萬不能死啊!」要她一個人待在這陌生而詭異的牢籠裡,她會瘋的。

  換藥!他一口氣喘不過來,整副理智栽進黑暗的深淵裡。完蛋了,一旦成為她的刀上俎,他怕是得跟太陽永遠地說再見了。

  該死,早知道這種生活散漫、不規不矩的人是社會的毒瘤,他因何不加以剷除、反而與之糾纏不清呢?瞧,報應臨頭了吧!

  ☆   ☆   ☆

  就著床頭燈管隱約輻射出來的微弱光線,司辰宇神色凝重地檢視著被破壞的手錶通訊器。

  好厲害的手法,單單剪斷了通訊線路,卻不損傷手錶的正常運作,非精通機械之人不可能做得到。

  慘遭拘禁的歲月已增加至第七日,而這期間,除了每三天一次的常用品配送外,不見半個可疑之人出現。

  他在岳筱晶的扶持下,搜遍了這間十二坪半的小套房,連一具竊聽器、或隱藏式攝影機都沒找到——敵人果真只是想把他們關起來而已。

  為什麼?不殺、不放、不問、不求;這種對敵法實在是太奇怪了。

  心中隱約有股不好的預感,幕後敵人對於「黑暗帝國」,以及他的瞭解太深,彷彿……他正跟一名十足相熟的人對戰。

  這代表什麼?「黑暗帝國」裡出現內賊了?司辰宇壓根兒不願往這方向想去,他底下的人素以「循規蹈矩」著稱,怎麼可能別起異心?

  但……沉慟的目光移往堆在沙發椅上的西裝、棉衫,受傷當日他身上所帶物件都還完整地擺在那裡了,獨失了一樣身份證明令牌。

  不是帝國之人不會懂得那面令牌的重要性,更加不會知道他改裝了一隻通訊器,就鑲嵌在手錶裡。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思考,他都是上了自己人的當了。難怪這一年來「光明組」總能適時破壞他的計劃,想來他今朝的受困也是內神通外鬼下的結果。

  唉!枉他自喻聰明過人,原來才智不過爾爾,一個內賊就把他耍得團團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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