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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董妮

  一股無名火霎時燃滿商別離全身。這該死的麻煩精,天生兩隻眼睛是專門來監視他的嗎?竟將他瞧得悉般仔細,混帳!

  「唉!你喜歡吃我做的包子我是很開心啦!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爹娘說,一個人太挑食身體會不健康的,你真該多試試吃些別的東西。」她居然又教訓起他來了。

  商別離兩道劍眉抖了抖,幾顆冰珠子硬擠出齒縫。「小姑娘,那你爹娘有沒有告訴你,別隨便親近陌生男人?」別以為他是吃齋念佛的善心人,既名為「修羅」,他的心就不會太軟,哼!真把他惹火,他就先拆了這家客棧洩憤。

  「你不陌生啊,我對你很清楚的。」

  他冷笑,一名鄉野村姑能知什麼江湖事兒?他只當她在胡吹大氣。

  「真的!」她強調似地用力一頷首。「我知道你叫商別離,今年二十七歲,你是太行山三十六寨總瓢把子,你有一個紅粉知己,便是太湖名妓『花解語』,你每三個月去找她一次。對了,你究竟找她幹麼?為何非三個月一次?不能提前或延後嗎?」

  門外嗤笑聲更多,而商別離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連猜都不必猜,將他的秘密洩漏出去的鐵是跪在地上的楚庸和劉彪。很好,吃裡扒外者就準備跪死在這裡吧!

  但常緋櫻卻渾然未覺他的怒氣,自顧自說得不亦樂乎。「還有,你這個人也很愛虐待自己;你腳穿鐵鞋,重達五十斤,兩手的護腕套更是精鋼所鑄,沉重萬分;除此之外,你喜歡睡冰床,假使出門在外沒有冰床睡,你就會去檢些尖石子兒來鋪床;奇怪了,這樣不會睡得很難過嗎?」她問,可能夠提供她答案的人早已鴻飛無蹤了。

  「咦,人呢?什麼時候走的?我怎沒發現?」

  楚庸和劉彪同時回她一聲長歎。「緋櫻姑娘,咱倆給你害死了。」本來是想,這姑娘好像挺喜歡頭兒的,就從旁推上一把嘍!哪知她竟將他們告訴她的話全數原封不動送還了商別離。

  這下可好,商別離給氣得整個人都快炸了,足見那股怒火有多麼旺盛。楚庸和劉彪已可預見往後數日的生活,那絕對只有「災難」二字才可形容。

  「有嗎?」她天真的大眼像泓秋水,輕輕地眨呀眨的,偶爾泛起一絲漣漪,煙波縹緲、深邃迷離,隱約可見睿智深埋其中。

  其實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為了他好,他真的不該生氣的。

  人們看商別離的眼神變了。

  年方二十七便成為一方梟霸,商別離的存在其實是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名門正派不恥他為求成名而挑戰武林名宿的手段,冠他「修羅」之名,並非讚賞,其實是暗責他冷血無情。

  邪派中人嫉妒他年紀輕輕便統領三十六寨、威風凜凜;因此他們無時無刻不想除掉他、好藉機取而代之。

  沒有人相信商別離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是憑實力掙來的。「他不過是運氣比較好罷了!」這是眾人心中一致的認定。

  可聽了常緋櫻一席話,他們才恍然大悟,原來商別離是用那種嚴苛的方法在練功,日夜不停,連吃飯、走路、上茅廁……都不例外。

  那「服」字便不由自主浮上所有人心頭了。

  嫉妒他的心情依然不變,可在嫉妒之上卻另有一種「佩服」的心情;商別離練功之勤堪稱武林之冠。

  有一些人開始想要親近商別離,其中更不乏九大門派、四大世家之人。

  楚庸和劉彪看得目瞪口呆,怎麼口口聲聲喊著「正邪不兩立」的名門正派有心情與綠林人士交好了?該不會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吧?

  只有商別離洞悉箇中原因,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他高興怎樣練功是他的事,要別人的佩服做什麼?

  他只覺得煩,過多的關注害他在執行毀村大計時變得綁手綁腳;萬一這籌劃多年的計劃因此失敗……

  不!他不允許失敗。這塊土地已埋葬了太多冤魂,是將它推向毀滅的時候了。

  任何可能造成此一計劃失敗的誘因都得加以防範才行。他在心裡忖度著進楊家村後可能遇到的每一項阻礙;首先……

  一陣拉扯打斷商別離的思緒;是楚庸,他正在扯他的衣袖。

  「什麼事?」商別離皺眉。

  楚庸先是摸摸自己的頭,又兩手合掌置於胸前向商別離拜了兩拜,然後兩隻腳做出走路的姿態。

  商別離兩眉間的皺摺隨著楚庸的比手劃腳不停地加深。

  眼見商別離居然不懂他的意思,楚庸急得直推劉彪,要他幫忙。

  笨蛋!劉彪轉送楚庸一記白眼後,隨手折了根樹枝在地上寫下:少林方丈……

  不必等他寫完,光看泥地上那四個字,商別離也知道他最討厭的麻煩事兒又找上門來了。

  袍袖輕揮,他身如流星趕月,眨眼間已鴻飛緲然。

  而毫無所覺的劉彪卻還在賣力寫著:少林方丈商請把頭兒,明日午時,於「別來客棧」一聚,討論神劍出世之事。

  楚庸仰頭,噴出兩道火熱熱的氣息,右腿飛起,踢向劉彪屁股,順道抹去地上兩行歪七扭八的字跡。

  劉彪給踢得差點兒跌個狗吃屎,忍不住揚起一掌推開他,右手在地上續寫:你幹麼?皮在癢、欠揍是不是?

  楚庸難道還會跟他客氣,照樣一拳揮過去,並拾起地上的枯枝寫下:人都不見了,你寫給鬼看啊?

  劉彪兩眼在四周溜了一遍,續寫:把頭兒呢?什麼時候走的?

  楚庸白眼一翻:你寫到一半的時候把頭兒就走了。

  劉彪不由得跳腳:白癡啊!你不會早點兒說?

  楚庸兩隻鼻孔撐得大大的猛噴火:你才笨蛋,把頭兒的耐性本來就不好,你還寫了一長篇,不會寫短一點嗎?

  劉彪不堪被罵,心火一起便拍了楚庸一掌,再寫下:有本事你不會自己來寫,蠢豬。

  這兩個人因為向常緋櫻透露了商別離的秘密,被罰三天不准開口說一個字;可想不到他們以筆交談也能談到吵架,而且還越吵越激烈……

  驀地,楚庸一把搶過劉彪手中的樹枝折斷,然後在地上寫下:看你還怎麼罵人?

  劉彪兩眼瞪如銅鈴大,不罵人、他打人總可以吧?隨即,他揮出氣勢萬鈞的一掌轟向楚庸胸膛。

  楚庸一時失察,給打得倒退了三大步,也氣瘋了,三拳兩腿再不客氣打向劉彪。

  這兩人以筆互罵還不夠,憋了兩天的悶氣,索性以一場拳打腳踢來解決。

  也幸好商別離躲麻煩去了,否則他們非再被多罰三天不可。

  第四章

  一邊跑、一邊躲避來來往往有意向他示好的武林同道,商別離不禁在心裡暗猜,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來著?居然將自己弄得像只見不得人的耗子。

  「常緋櫻!」一個名字倏忽閃過心頭。

  就是她!打她纏上他起,他便諸事不順,連喝口水都會塞牙縫,真是該死!

  「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徹底擺脫她?」心裡轉著千百個念頭,沒注意到他已步入林中深處。

  「殺!」一陣喊殺聲驀地打斷他的思緒。

  商別離袍袖輕揚,立刻飛身躍上道旁一株三人合抱那麼粗的大樹頂。

  凝目望去,林中正有六人在廝殺,瞧那衣著打扮,似是崆峒與峨媚派之人。

  想不到神劍尚未出世,這兩大名門正派便先打了起來。

  人心果真醜陋,不論貧富貴賤都一樣。

  兩大門派戰到緊要關頭,忽見崆峒派之人使出迷藥暗器,峨媚女尼一時失察,盡皆被迷倒在地。

  「狗咬狗一嘴毛!」懶得再搭理那些閒雜事兒,商別離神不知、鬼不覺地飄身而退。

  身後慘叫聲不絕於耳,顯示崆峒派已對峨媚派痛下殺手。

  商別離視若無睹,他的熱血善良早在十五年前那場變故中耗盡了,如今體內僅剩的只有冷酷和殘忍。

  離了密林,轉過一處山拗,腦海裡盤據著當年的慘劇,一景一幕,彷彿昨日。

  想起昔日害他者除卻土匪強盜、人口販子外,官宦人家、皇親貴族又哪裡少了?

  都一樣!只要攸關個人利益,人人都會變成魔鬼。

  善與惡、是與非、黑與白登時變得混淆不清,這世間怕是再無一處乾淨的地方了。

  「唉!」輕歎一聲,商別離仰頭望天,清澈的湛藍晴空中隱約浮現一張可人的嬌顏。「蝶兒……」

  他想起小未婚妻的甜美可人。當年兩人一起落難時,明明三餐都已不繼,可一見著貧病老人,蝶兒依舊會省下自己的吃食,救助比他倆更弱的人。

  死去的蝶兒也許是這世間僅剩的一點兒清澄了,但就因為她太過美好,所以上天提早召回了她。

  「自蝶兒死後,冉冉紅塵僅剩污穢,再不見乾淨。」他恨聲說道,心頭又傳來刀割般的痛。「沒有蝶兒的骯髒地,毀了也罷!」

  他的心在失去蝶兒後便凍成冰塊,再不復半絲溫暖了,所以即便這項毀村大計將牽連無數人命同下黃泉,他也不會心軟,因為這全是那些貪心者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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