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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董妮

  可他忘了,小孩子口風不緊,逃亡大計在執行前便巳洩漏出去;蕭王府的人為免他再煽動孩童逃亡,遂逼他吞炭毀聲,奪去了他說話的能力。

  自此,商別離不敢再輕舉妄動,乖巧地任人擺佈二月餘;直到蕭王府裡的人準備妥當,將蕭家先祖的靈柩與二十名陪葬用的童男童女一起運到楊家村為止。

  下葬當日,眾人一片忙亂,商別離見機不可失,忙帶著曲蝶兒趁亂逃走。

  可無奈王府衛兵緊追不捨,他兩人逃至」斷崖處,終於還是被追上;在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情況下,商別離和曲蝶兒只得跳崖,祈求上天憐憫賜他倆一條生路。

  當時商別離先跳,曲蝶兒在後;他在跳崖後僥倖未死,但卻昏迷了三日,直到他清醒,發現蝶兒已不在身邊,而尋遍谷底亦不見屍首。

  他不信蝶兒會無緣無故失蹤,於是冒著被發現的危險,趁著入夜潛回楊家村,卻發現墓已完葬,偶然聽見村人閒聊,才知道蝶兒根本來不及跳崖就被捉回去了,當日就給活活埋入那不見天日的墓地裡,她……就這樣死了。

  那年曲蝶兒六歲。

  商別離恨極泯滅良知的蕭王府中人,但他更氣那些眼看著悲劇發生卻袖手旁觀的楊家村村民。

  那塊谷地根本不是什麼風水佳穴,它是萬惡的淵藪,他發誓非要毀滅楊家村以報大仇不可。

  為此,商別離走遍天下四處拜師學藝;可卻想不到這又是另一場現實與嚴苛的考驗。

  自十二歲到二十歲這八年間,他至少拜過三十名師父,但沒有一個人是真心教他武功的,名門正派嫌棄他身份不明、不願費心傳藝;而邪魔歪道則欺他年幼無依、只想利用他跑腿辦事。

  時光匆匆、晃眼即過,而他依然一事無成;焦急憂心累積到最高點,最後他只好選擇最危險的方法偷師,來達成他復仇的目標。

  他開始找人挑戰,以一場又一場的血腥搏殺來偷學別人的武功,在過招間,他受傷、流血,幾度徘徊在生死邊緣,可是他活下來了,而他的身體也記住了那些精妙的招式。

  就這樣拚命、再拚命,他終於成為人人畏懼的煞屋——「玉面修羅」商別離。

  這時,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知凡幾了。他毀滅蕭王府、血洗九宮山上的土匪窩、屠殺當年販賣他和蝶兒的人口販子一家人……不知不覺中,他的生活裡只剩下爭戰。

  但還是不夠,無論他如何努力,楊家村裡陪葬的風俗始終不減反增;人們的貪慾助長著這一股歪風從王公貴族、吹到一般的豪門富戶、再吹到武林世家,無辜慘死的孩童越來越多,為了想要擁有無止盡的富貴與權勢,人們輕易地便將良心給拋棄了。

  商別離眼看著悲劇日復一日不停地發生,心口說不出的疼痛;每晚午夜夢迴,那些冤死的孩童好像都化成了蝶兒來向他泣訴墓室裡的冰冷與地獄的黑暗。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絞盡腦汁策劃多年,一場驚天動地的毀村大計於焉成形;捲入了整個武林,或許連三十六寨的基業都會因此毀於一旦,但他已顧不了那麼許多,只要能毀去楊家村、只要以活人陪葬的歪風能就此止息,商別離願意付出一切,即使犧牲生命亦在所不惜。

  楚庸和劉彪聽畢商別離的自白,面色如土;莫怪他會憎惡陪葬至此,連他們兩個旁觀者都聽得熱血沸騰了,更何況是深受其害的當事人。

  人皆有父母子女,將心比心,今朝被犧牲陪葬的若是自個兒親人,那心情又當是如何地悲慟?

  牙根一咬,楚庸和劉彪也豁出去了。

  「把頭兒有事儘管吩咐,只要能毀去此谷,楚庸刀山火海也敢闖。」楚庸把手一拱,既不能保證自己的親朋好友不會受陪葬歪風所害,那唯有使出釜底抽薪之計將此谷徹底毀滅。

  劉彪亦有同感。「即便要劉彪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感激兄弟們的體貼,商別離對他兩人深深一揖。「多謝!」

  「自家兄弟,何需言謝?」楚庸和劉彪不敢受禮,一左一右避了開去。

  商別離遂不再多禮,只道:「那麼楚庸就去調查未完成之墓的擁有者,看看他們準備了多少童男童女陪葬。」這正是他堅持露宿山間監視墓地的原因,倘若不能在墓完葬前毀滅此谷,他便得想辦法先將那些孩子救出來,並且不能外洩一丁點兒風聲。

  「得令。」楚庸拱手,轉身執行任務去了。

  劉彪疑問:「把頭兒,那我要做什麼?」

  「你去購買火藥,有多少買多少,最少要一千斤。」商別離道。

  「知道了,交給我吧!」一千斤火藥要多少銀兩?劉彪轉身離去,心裡邊盤算著或許得回太行山多調些銀雨過來。

  蒼涼墓堆中僅餘商別離一人,山風淒厲,吹得他滿頭黑髮盡脫出絲帶的束縛,飄揚於半空中,招染著無邊殺氣、鋒利更勝刀刃。

  蝶兒,他的小未婚妻,聰穎活潑、善良可愛,是個多麼甜美的小姑娘啊!卻為這不仁世間奪去了生命,得年僅僅六歲。

  她何辜?卻要被活活地埋入黃土堆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淒楚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熱氣湧上雙眼,商別離頒長的身影微微顫抖著。「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蝶兒,我一定會……」

  他的毀村大計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第三章

  大清早的,別來客棧照例又擠滿了用早膳的人。

  小二哥來來回回添茶倒水、點菜送飯,忙得像個陀螺、轉個不停。

  「幸虧我們來得早,否則別說吃飯了,恐怕連椅子都沒得坐。」楚庸說著,端起桌上的熱茶呷了一口。

  商別離主從三人昨夜露宿於野外,山風陰冷,凍得三人一夜無眠,因此天未亮便來到客棧喝茶暖身子。

  他們仍坐在昨日的老位子上,靠窗的風景讓三人足以將來來往往的江湖人盡收眼底。

  「橫山三霸、大漠七熊……哇!連少林達摩院的無慾大師都來了。」劉彪輕咋一聲,感歎寶劍魅力無窮,連號稱「無慾」的出家人也心動。

  商別離安靜地吃著包子。來的是何方神聖他並不在乎,只要來的人夠多,足可將此處害人不淺的谷地毀滅即可,其餘不在他的關心之列。

  「哇!小心。」楚庸突然發出一聲驚喊。

  商別離只把劍眉一蹙,又是那個莽莽撞撞的小姑娘,她怎麼老是踉踉蹌蹌的,又偏愛往他身上倒。

  隨手一揮,他發出一記無形的掌風將她扶了個正。

  常緋櫻只覺傾倒的身子被一股突來的力道托住,下一瞬間,她便站直了。

  奇怪!是誰幫了她?俏眼四顧溜了溜,很快,她看見了坐在靠窗位置無聲吃著包子的商別離。

  「早安。」興奮地跑到他跟前,她揚唇、朝他咧開一抹甜滋滋的笑,如朝陽般炫目,刺得楚庸和劉彪差點兒睜不開眼。

  獨商別離毫無所覺似的,自顧埋頭吃著包子。

  常緋櫻也不在意,一逕兒地笑著。「我告訴你喔!昨兒個我夢了你一夜呢!」打見他第一眼就覺得熟悉,昨晚又夢見他,那感覺便更親密了;使她大清早即迫不及待拋下廚房雜事兒,跑出來找他。

  商別離怔了下,這說的是什麼混帳話兒?原以為她是名天真少女,豈料放蕩一如窯姊兒,大庭廣眾之下也敢挑逗男人。

  他心火悄燃,不覺加緊吃包子的速度,趕快吃完、趕快走人,不屑理她。

  劉彪一嘴的包子差點兒噴吐出來。「姑……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這樣當眾對一名陌生男子表達愛意,她羞也不羞?

  「就說昨晚的夢啊!雖然夢裡的人瞧來年輕許多,可我確定那就是他。」她一手指著商別離。「不過那時他很愛笑、愛玩、又愛鬧,不像現在,冷冷的,有點兒丑。」

  商別離吃得又更快了,不想在大計未成前無端招來一個麻煩精,多生事端。他打定主意離她遠些。

  「姑娘,咳咳咳……」楚庸給口裡的熱茶嗆得脹紅了一張大餅臉。「拜託你別再說了。」

  「為什麼?」常緋櫻一臉愉悅,笑睇商別離。「我確實是夢到他了,一個很可愛的少年,鎮日到處跑來跑去、四處惡作劇,不過……他到底在樂和些什麼我就不知道了;一如現在,我也不曉得他吃東西為何都用吞的。」

  輕輕拍了下他的肩,她好心勸他。「我爹娘說,這樣吃東西會鬧肚子疼的,你應該慢慢吃才對。」

  緋纓溫言軟語勸導的結果,商別離只覺吞下腹的包子在轉瞬間變成了石頭,壓得他整個人都不痛快極了;他白玉般的俊臉正一點一滴轉成青黑色。

  楚庸偷偷瞄一眼商別離,他的眸底正聚集著一大片寒霜。

  毀了、毀了,把頭兒好不容易才熄滅的心火又要燒起來啦!「那個……姑娘,你這包子真好吃,用什麼餡做的?」趕緊轉移話題,省得這笨姑娘真將頭兒給氣死,屆時三十六寨可就群龍無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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